端木隼静静地躺在病床上，静默地数着天花板上的花纹。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鸢尾花淡淡的香气，在鼻腔里形成一种奇特的矛盾感。他试着动了动手指，立刻感受到全身皮肤传来的刺痛——那些被圣焰灼伤的创口虽然己经结痂，却像是把鲁昂广场的灰烬永远烙进了血肉里。
“三十七、三十八...”
他的目光追随着天花板上细微的裂纹，那些蜿蜒的纹路在眼前扭曲变幻，时而化作圣女燃烧的羽翼，时而变成青铜刀上的浪涛纹。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面投下条纹状的阴影，每当微风拂过，那些光带就像海面般轻轻摇晃。
“咔嗒”
病房门被推开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计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逆光站在门口，手里捧着的玻璃瓶中，一株白鸢尾正在晨光中舒展花瓣。
“醒了？”医生的声音带着西北口音，白大褂下露出迷彩裤和作战靴的痕迹。他把花瓶放在床头柜上，花瓣上的露珠滚落到“Rédemption”短剑旁。“你小子命真硬，全身65%三度烧伤，肺部吸入性损伤，外加某种我们检测不出的毒素...”医生拿起病历板轻轻敲了敲他的石膏腿，”居然三天就恢复了意识。”
端木隼的视线落在医生胸口的铭牌上：【秦川 特聘顾问】。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立刻渗出血珠。医生熟练地用棉签蘸了温水涂抹他的嘴唇，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窗外的云飘过，阳光忽然明亮起来。端木隼注意到秦川左手无名指上的戒痕，以及他检查输液管时袖口露出的烧伤疤痕——那痕迹呈现出诡异的十字形，边缘还有焦黑的羽毛状分叉。
“她...最后...”端木隼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秦川的动作顿了一下。他转身拉开窗帘，让更多的光涌进来：“灰烬化验结果显示，主要成分是十五世纪法国北部特有的橡木炭，混合着...”他忽然摘下眼镜擦了擦，“混合着人类骨灰常见的磷酸钙结晶。”
一只蓝翅蝴蝶不知何时停在窗台上，翅膀边缘有着火焰灼烧般的焦痕。秦川从白大褂口袋掏出个小布袋，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掌心——几片闪着珍珠光泽的羽毛碎片，正在阳光下渐渐化为光点。
“今早巡房时在窗台发现的。”他把光点捧到鸢尾花上方，“像是某种...道别。”
端木隼的眼角膜突然映出金色的反光。他转动眼球看向病房角落——在那里，阳光透过输液瓶投射出的光斑中，隐约有个戴花环的牧羊少女正对他微笑。她的裙摆没有火焰，手里捧着的也不是旗帜，而是一篮新鲜的、带着露水的白鸢尾。
“西十二...”端木隼突然继续数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秦川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天花板，那里只有一片雪白的涂料和细小的裂缝。
但当天下午护士来换药时，惊讶地发现病房里所有的鸢尾花都开了。而在端木隼的石膏上，不知被谁用炭笔勾勒了一个小小的图案：一柄被橄榄枝缠绕的青铜刀，下面是一行己经模糊的法文——
“Le feu s'éteint, mais la lumière demeure”
（火焰会熄灭，但光永存）
…
消毒水的气味突然被一股浓重的烟草味冲淡。端木隼费力地睁开眼，看见邓叔正和一个陌生男人站在窗前争执。
“你确定要让他接手？”陌生男人咬着没点燃的烟，作战服袖口露出焦黑的绷带，“这小子现在连输液管都扯不断。”
邓叔的保温杯重重磕在床头柜上杯中的枸杞随着水波上下起伏着：“就因为他现在弱得像只病猫，才需要你这头老狼来带！”
陌生男人嗤笑一声，从兜里掏出打火机。
“行啊。”男人突然转身，烟头精准地指向端木隼的鼻尖，“装睡听得开心吗，菜鸟？”
病房空气瞬间凝固。端木隼这才发现自己的心率监测仪早就出卖了他，此刻正发出急促的“滴滴”声。
“介绍一下。”邓叔掀开保温杯盖，热气在三人之间蒸腾着，“这位是纳威尔教官。”
“请多指教”纳威尔教官终于点燃了那支烟，火光映出他似笑非笑的表情，“明天五点，训练场。”他转身时，作战服下摆扫过端木隼的输液架，所有药水瓶瞬间结冰，“记得带上你的剑......哦，现在它叫英魂驱动器了。”
邓叔看着摔门而去的背影，突然往端木隼手里塞了片饼干：“他会是你最好的老师......也是最坏的噩梦。”
窗外，暮色中的训练场上，纳威尔教官正用燃烧的指尖在沙地上画着复杂的图案。那些纹路在月光下渐渐显形——一个火刑柱，只是这次，柱子旁多了个持刀的东方侠客的剪影。
……
端木隼吐出一口血痰，呲着牙继续摆出格斗的架势。他右拳猛地挥出，却被纳威尔教官单手稳稳接住，粗粝的掌心像铁钳般箍住他的手腕。
“多余的动作太多了。”教官的声音低沉，带着西北风沙磨砺出的沙哑。他手腕一翻，端木隼整个人顿时失衡，被一股巧劲带得踉跄两步，差点栽倒。
训练场的沙地被烈日烤得发烫，汗水混着血丝从端木隼的下巴滴落，在沙土上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坑。他喘着粗气，左臂的烧伤刚刚结痂，此刻又因剧烈动作而崩裂，纱布边缘渗出暗红的血渍。
“再来！”他咬牙低吼，猛地蹬地前冲，这次变拳为肘，首取教官咽喉。
教官眼皮都没抬，侧身半步，右手成刀，精准劈在端木隼肘关节的麻筋上。整条手臂瞬间酸软，攻势顿时瓦解。端木隼闷哼一声，膝盖一软，单膝跪地。
“还是老毛病。”教官摇头，从兜里摸出半根皱巴巴的烟叼在嘴里，没点，“你打架像在拼命，不是在战斗。”
端木隼抬头，汗水刺痛了眼睛。逆光中，教官的身影轮廓模糊，像一尊青铜浇筑的雕像。他恍惚间又看见那晚焚火圣女的烈焰，听见火焰中扭曲的嘶吼。
“战场上没人会等你摆好架势。”他喘着粗气反驳，左手悄悄抓起一把沙子。
教官突然笑了，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所以你现在还活着，纯粹是因为运气好。”
话音未落，端木隼猛地扬手，沙土朝教官面门撒去！同时右腿横扫，瞄准对方下盘。
“啪！”
预料中的命中并未发生。教官不知何时己经绕到他身后，一记手刀轻轻抵在他后颈上。
“这次有进步。”教官的声音里难得带上一丝赞许，“但偷袭的时候，呼吸声太重了。”
端木隼僵在原地，喉咙发干。他这才发现，教官的作战靴在沙地上连半个脚印都没留下。
远处传来集合哨声。教官收回手，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终于点燃那根皱巴巴的烟。
“明天加练两小时。”他吐出一口烟圈，转身走向训练场边缘，声音飘过来，“记得把英魂驱动器带上——那玩意儿比你有用多了。”
端木隼盯着教官的背影，突然注意到他后颈处隐约露出的纹身——那是一截被锁链缠绕的十字架，焦黑的边缘像是被火烧过。
端木隼瞳孔一缩，那焦黑的十字架纹身让他瞬间想起焚火圣女最后的低语。他踉跄着站起身，沙粒从作战服上簌簌落下。
“教官！”他哑着嗓子喊出声，“你...见过她？”
教官的脚步顿住，烟头在暮色中明灭。他没有回头，只是抬起左手，掌心赫然是一道被圣焰灼烧过的十字形疤痕。
“明天加练三小时。”他深吸一口烟，声音低沉，“带上你的刀，小子。有些故事...该从头讲起了。”
远处，最后一缕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柄出鞘的青铜古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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