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火圣女的身影在飘散的灰烬中忽隐忽现，六片残破的羽翼掀起灼热的气浪。她的笑声空灵而破碎，像是数百年来积攒的所有疯狂都在此刻倾泻而出。
“叮——”
圣剑与青铜大刀相撞的瞬间，迸发出刺目的白光。剑刃上流淌的圣光与刀身上缠绕的海雾激烈交锋，在空气中撕扯出扭曲的裂痕。她借着冲击力轻盈后跃，羽翼上的火焰羽毛簌簌飘落，每一片都在地面燃起不灭的圣火。
“看啊，骑士大人。”她突然贴近端木隼的面甲，被圣光灼伤的半边脸正在快速愈合，“这就是他们赐予我的——”圣剑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刺向铠甲的缝隙，“永恒的痛苦！”
端木隼侧身闪避，青铜甲上的夔龙纹亮起幽蓝的光芒。他反手一刀劈向圣女的光翼，却斩了个空——她的身影如幻影般消散，又在数丈外重新凝聚。灰烬在她周身盘旋，渐渐勾勒出数百年前那场火刑的虚影：欢呼的人群，燃烧的柴堆，还有被铁链束缚的少女。
端木隼沉默如山，青铜重甲在圣焰的灼烧下发出低沉的嗡鸣。他双手紧握环首大刀，刀背九枚铜环自行旋转，在身前构筑出一道泛着古老铜锈色的水幕屏障。
焚火圣女的每一次斩击都在水幕上激起剧烈的波纹，圣剑与海雾碰撞时迸发的蒸汽模糊了她的面容。端木隼透过面甲的缝隙，看见那些蒸腾的水汽中浮现出无数记忆碎片——十五岁的牧羊女跪在教堂彩窗下，二十岁的战士在战火中高举旗帜，二十三岁的”魔女”在火刑架上露出解脱的微笑。
“为什么不还手？”圣女的攻势越发凌厉，六翼在身后展开成燃烧的十字，“你也觉得我可怜吗？”她的声音突然夹杂着少女的哭腔，圣剑上的光芒明灭不定。
端木隼的青铜靴陷入焦土三寸，防御的姿势却纹丝不动。铠甲内层刻着的《山海经》图文正在发烫，那些上古异兽的眼睛陆续亮起。他看见圣女胸口鸢尾花纹章的银漆正在剥落，露出底下被硫磺熏黑的底色——就像数百年来无人倾听的控诉，在圣洁表象下暗自腐烂。
“是啊，我在可怜你。”
端木隼低沉的声音穿透蒸腾的水雾，青铜重甲随着他的步伐发出沉闷的轰鸣。他每前进一步，焦黑的大地便渗出咸涩的海水，熄灭着西周跳动的圣焰。
焚火圣女的光翼突然剧烈震颤，圣剑的光芒明灭不定。她看着那个逐渐逼近的青铜身影，恍惚间仿佛看到数百年前唯一没有向她扔石头的那个渔家少年——同样沉默的眼神，同样固执的步伐。
“住口！”她尖叫着挥剑斩去，剑锋却在触及青铜面甲前突然偏斜。端木隼没有格挡，只是继续向前，任由圣剑在他肩甲上划出一道冒着青烟的裂痕。裂痕中渗出的不是鲜血，而是带着咸腥味的海水，那些水珠落地后竟化作细小的甲骨文字，在地面蠕动成锁链的形状。
“我可怜那个相信上帝的牧羊女...”青铜刀突然插入地面，九枚铜环同时发出编钟般的鸣响，“更可怜那个首到最后...”他伸手抓住颤抖的圣剑刃口，“还在为焚烧自己的人祈祷的圣女。”
海水突然从铠甲各处喷涌而出，在空中凝结成《尚书》中的文字囚笼。焚火圣女发现自己的火焰正在这些上古经文里扭曲变形，渐渐还原成最原始的、没有掺杂仇恨的纯净圣光。
“燃烧数百年的火焰，该熄灭了。”端木隼的声音仿佛从深海传来，带着古老的回响。青铜大刀上的浪涛纹路突然流动起来，刀身蒸腾起带着咸涩气息的海雾。那些水雾在刀刃上凝结成滴，每一滴都映照着最纯净的星光。
“哗——”
刀锋划破空气时，竟带起潮汐般的轰鸣。焚火圣女惊恐地发现，自己羽翼上的圣焰正在这水雾中褪去颜色——左边三支焦骨羽翼上的火焰渐渐熄灭，露出原本纯白的羽毛；右边三支光之羽翼上的圣光也在水雾中变得柔和，不再刺目。
“不...这是我的力量...我的仇恨...”她颤抖着想要后退，却发现双脚不知何时己被甲骨文字化作的锁链缠绕。那些刻在青铜甲上的异兽图腾全部活了过来，夔龙、玄龟、应龙...它们从铠甲上游出，化作水雾构成的形体环绕着她旋转。
端木隼双手握刀，刀尖垂地。咸涩的海水从刀镡处源源不断涌出，冲刷着圣女脚下的焦土。每一滴海水都带着古代最纯净的力量，将她身上缠绕数百年的怨念层层剥落。
“你看，”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温和，青铜面甲自动分解，露出那张被火焰灼伤却依然坚毅的脸，“火焰熄灭后的灰烬里...”随着“咔”的一声轻响，大刀上的九枚铜环同时飞起，在空中排列成周天星辰的阵型，“往往藏着新生的种子。”
在漫天飘洒的海雾中，焚火圣女看到数百年前的自己——那个单纯善良的牧羊少女，正站在鲁昂的草地上对她微笑。少女手中捧着的不是圣经，而是一颗正在发芽的橡果。
端木隼的青铜大刀最终斩落时，没有激起半点火星。刀刃触及焚火圣女的瞬间，她身上的铠甲如晨雾般消散，数百年来缠绕不熄的圣焰也化作点点萤火，在潮湿的空气中轻轻飘散。
“谢谢你，骑士大人。”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澈，仿佛回到了未被火焰侵蚀前的模样。六片残破的羽翼片片剥落，在落地前就化为细碎的光粒。当最后一片光羽消散时，一柄小巧的银质短剑“锵”地插入焦土，剑身上镌刻的花体法文“Rédemption”（救赎）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微光。
端木隼单膝跪地，青铜甲上的海水滴落在短剑旁。那些水珠渗入土地后，竟有几株嫩绿的草芽破土而出。他拾起短剑时，剑柄上缠绕的最后一缕火焰温柔地舔舐过他的手指，没有灼痛，只留下淡淡的温暖。
远方的地平线上，黎明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夜风卷起地上残留的灰烬，那些灰烬在空中交织成少女最后的微笑，随后向着初升的朝阳翩然飞去。插着短剑的地面上，一株白鸢尾花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枝发芽。
端木隼的手指刚触到腰间的青铜短剑，海岳装甲便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无数细密的裂纹在青铜表面蔓延，随着”咔”的一声脆响，整套铠甲化作青灰色的烟尘簌簌飘散。
剧痛如潮水般瞬间淹没了他。
原本被装甲强行压制的烧伤此刻疯狂反噬，每一寸皮肤都像是被滚油浇过。他跪倒在地，右手五指深深抠进泥土，手背暴起的青筋下仿佛有岩浆在流动。左肩那道被圣剑擦过的伤口更是可怕——看似轻微的划痕下，数百年积攒的圣焰毒素正在血管里肆虐。
“咳......”
一口黑血喷在鸢尾花旁，血珠竟在花瓣上灼出细小的孔洞。端木隼视野开始模糊，他看见自己左臂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碳化，碎屑般的死皮随着颤抖不断剥落。更可怕的是胸腔里的灼烧感——仿佛有人把鲁昂广场的灰烬全都灌进了他的肺叶。
在彻底陷入黑暗前，他恍惚看见那柄”救赎”短剑正在发光。温柔的法文铭文一个个浮到空中，化作带着鸢尾花香的治愈之光，轻轻包裹住他溃烂的伤口。
端木隼的意识在剧痛中浮沉，耳边忽然传来由远及近的轰鸣——那不是马蹄声，而是首升机螺旋桨撕裂空气的呼啸。旋翼卷起的狂风将满地灰烬掀起，形成一道盘旋上升的黑色漩涡。
“隼娃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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