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个雨季来临时，禹终于凿通了龙门。当最后一记青铜耒砸向山脊，整片大地都在震颤。碎石崩落处，九道银光如练，在湍流中划出玄奥轨迹。
"是涂山！"伯益突然指着水中倒影叫道。那波光里隐约浮现涂山轮廓，山巅站着个红衣女子，怀中似有婴孩闪光。
禹摸向胸前玉珏——这些年愈发滚烫的信物此刻竟凉了下来。他抬头望见对岸崖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忽然明白那是女娇记录的水位线。最高处那道朱砂印记，恰与他此刻站立的位置平齐。
"回涂山。"禹的声音哑得不成调。青铜耒上九鼎纹饰在阳光下灼灼其华，这是女娇托人送来的神器，开山劈石无往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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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山部落的桑林比禹记忆中茂密许多。孩子们在新建的水渠边嬉戏，有个总角小儿跑得最快，胸口玉佩随动作跳跃，反射出奇异的青光。
"那是......"禹的视线黏在孩子身上。不等他说完，小儿己撞进他怀里。蟠螭纹玉佩从衣领滑出，与禹怀中的半枚玉珏"咔"地合为一体。
岩壁下转出个拄鳏寡杖的身影："大人终于认得自家孩儿了。"老巫师笑得龟甲乱颤，"启儿识得水性，三岁就能读水纹。"
禹单膝跪地，手指颤抖着抚过孩子左胸——那里有块与他玉佩纹路完全一致的胎记。启突然开口："阿父，我带你去看阿母。"童音清亮，惊飞一群白鹭。
山道转角处，禹猛地刹住脚步。前方峭壁上凸出尊人形石像，葛衣纹路宛然，发间蚌饰依旧，连眼角泪痣都清晰可辨。石像足下岩壁刻满水纹，最新一道还沾着晨露。
"去年夏至，夫人在这站了整夜。"老巫师用杖头轻叩石像底座，"天亮时就......"杖头龟甲突然无风自动，发出空洞的回响。
启熟练地爬上石台，将新鲜桐花放在石像手中："阿母说，每道水纹都是写给阿父的信。"
禹的指尖触到石像掌心，那里刻着个小小的"导"字。刹那间山风骤起，岩壁上三百六十五道刻痕同时泛起幽蓝微光，在空中交织成淮水全图。其中九条支流格外明亮，恰似狐尾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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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侯会盟这日，涂山脚下竖起九座青铜鼎。禹穿着女娇当年亲手染的靛蓝礼服，启佩戴着完整的蟠螭玉珏站在身侧。当皋陶唱诵到"随山刊木，奠高山大川"时，天际突然垂下一道银练。
"白狐！"人群骚动起来。九尾巨狐踏云而至，每步都留下水波状光纹。它在石像头顶盘旋三圈，突然长啸一声。声浪过处，石像表层簌簌剥落，露出里头流转的七彩光晕。
启突然挣脱禹的手，奔向石像："阿母！"
一道虹桥自光晕中伸出，轻触孩子额头。霎时间，启胸前的蟠螭胎记大亮，投射出九州地貌虚影。围观诸侯纷纷跪倒，因为他们清楚看见——那些山脉走向与眼前九鼎纹饰分毫不差。
禹的青铜耒自行飞起，在九鼎间快速穿梭。每触一鼎，就有对应的水系图纹腾空而起。当第九幅河图亮起时，石像彻底碎裂，无数光点汇入鼎中。有眼尖者看见光点里闪过女娇的面容，她唇角含笑，发间蚌饰叮咚如昔。
老巫师的鳏寡杖突然自行立起，龟甲上显现古老卜辞："九尾归鼎，天命启。"他望向呆立的禹，轻声道："夫人当年饮下的狐泉，是涂山氏守护灵的精魄。"
入夜后，禹独自抱着启坐在刻满水纹的岩壁前。怀中孩子突然指着月亮："阿父看，阿母在梳头。"皎洁月轮里，隐约有女子对镜理妆的剪影，她腕间九枚玉镯随动作轻晃，荡出的光晕化作漫天星子。
次日清晨，诸侯们在禹帐前发现部奇特的简册——以水纹代字，记录着十三年来的每日水位变化。最后一简刻着幅小像：女子临水而立，九尾绕身成堤。
很多年后，当启成为夏后，涂山一带仍流传着个传说：每逢大汛将至，就有白狐现身水滨，它的尾巴划过之处，洪水自会改道。而涂山岩壁上的刻痕，至今仍在无人时泛起微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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