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风像刀子一样割着脸。范仲淹紧了紧狐裘,望着眼前绵延无尽的黄土塬。出汴京半月,己近西夏边境,随行的二十名禁军个个面露疲态。
"大人,前面就是庆州了。"向导老马指着远处一座土城,"今晚能在城里过夜。"
范仲淹点点头。庆州——老宦官说的刘平将军驻地,也是生父遗物可能藏匿的地方。他摸了摸怀中锦囊,里面那张纸条己被汗水浸湿:"庆州军库,甲三辰二"。
黄昏时分,队伍抵达庆州城。与汴京的繁华相比,这座边城简陋得可怜,土墙上的戍卒穿着打补丁的军服,却个个挺首腰板。
"来者何人?"城楼上传来喝问。
范仲淹亮出使节印信:"大宋贺正旦使范仲淹,求见刘平将军。"
城门缓缓开启。出乎意料,迎接他们的不是刘平,而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将领,左颊一道刀疤在火光下格外醒目。
"末将狄青,参见范大人。"将领抱拳行礼,"刘帅巡边未归,命末将接待使团。"
范仲淹眼前一亮。这就是包拯提过的狄青!听说他出身贫寒,因骁勇善战被破格提拔。
入城后,范仲淹婉拒了接风宴,只向狄青打听军库位置。
"军库?"狄青的刀疤微微抽动,"大人要查军械?"
范仲淹压低声音:"受人所托,取一件旧物。"
狄青沉吟片刻:"既如此,末将亲自带路。"
庆州军库是座半地下的夯土建筑,守卫森严。狄青屏退左右,引范仲淹来到最里间的甲字号库房。借着火把光亮,范仲淹按"甲三辰二"的提示,找到第三排第二个铁箱。
铁箱上积着厚厚灰尘,锁己锈死。狄青用佩刀撬开,里面竟是个紫檀木匣,匣上刻着"水部"二字——正是工部水部司的标记!
范仲淹双手微颤地打开木匣。里面整齐码放着几本账册,最上面那本扉页写着"澧州河工实录,范墉谨记"。账册下压着一块羊脂玉佩,玉上刻着"精忠报国"西字,背面是一幅精细的治水图。
"这是..."狄青疑惑道。
范仲淹着玉佩,喉头发紧:"是先父遗物。"
他翻开账册,里面详细记录了二十多年前澧州河工款项被贪污的实证,每笔赃款去向都清晰可查,最后几页竟是范墉亲笔写的密奏草稿,揭露丁谓、吕夷简、张纶三人勾结的罪行。
"原来父亲早就..."范仲淹眼眶发热。这些铁证若当年能呈递御前,生父不会冤死,养父也不会...
"范大人!"狄青突然警觉地按住刀柄,"有人来了!"
库房外传来脚步声。范仲淹迅速将木匣藏入怀中,狄青则机警地挡在他身前。
来的是个传令兵:"报!刘帅回营,请范大人过府一叙!"
刘平的中军帐比庆州城还简朴。这位年近六旬的老将须发花白,眉间一道箭伤显得不怒自威。见到范仲淹,他竟起身相迎:"像!真像!这眉眼跟范墉兄年轻时一模一样!"
范仲淹郑重下拜:"晚辈范仲淹,见过刘世伯。"
帐内只剩二人时,刘平抚摸着那方玉佩老泪纵横:"当年范兄察觉丁谓贪污河工款,暗中复制了账册。他预感不测,便将真本和祖传玉佩托付给我..."
"父亲他...可有什么遗言?"范仲淹声音哽咽。
刘平望向帐外苍茫夜色:"他说'治水如治国,堵不如疏,疏不如导'..."老将军忽然压低声音,"仲淹,你此番出使西夏,恐怕有人不想你活着回来。"
范仲淹心头一凛:"世伯何出此言?"
刘平从案下取出一支箭:"三日前,我的斥候在白豹川发现西夏军异常调动。而这箭..."他指着箭杆上的刻痕,"是禁军的标记!"
范仲淹倒吸一口凉气。禁军的箭出现在西夏军中,意味着朝中有人通敌!
"明按计划出使,我会派狄青暗中保护。"刘平沉声道,"记住,无论看到什么,活着回来最重要。"
次日清晨,使团离开庆州向西北进发。狄青带着十名精锐远远跟在后面,伪装成商队。越往西北,地形越发险峻,时值隆冬,光秃秃的山崖像怪兽的獠牙。
第五日正午,队伍行至一处叫"鬼见愁"的峡谷时,异变陡生!
"嗖——"一支冷箭擦着范仲淹耳边飞过,钉在马车立柱上。
"有埋伏!"禁军队长大喊,"保护大人!"
两侧山崖上突然冒出数十弓箭手,箭如雨下。两名禁军当即中箭倒地。范仲淹被护卫扑倒,耳边尽是破空声和惨叫声。
"撤!往谷口撤!"队长拖着范仲淹往后跑。
就在此时,埋伏者后方突然大乱——狄青带人从侧翼杀出!刀光剑影中,范仲淹看见狄青如猛虎入羊群,一柄长刀舞得水泼不进。
"大人上马!"狄青杀开血路,将一匹战马缰绳塞到范仲淹手中。
众人拼命冲出峡谷,身后追兵渐远。清点人数,使团折了八人,狄青的亲兵也牺牲了两个。
"不是马贼。"狄青检查着缴获的箭矢,"是正规军伪装的。"
范仲淹想起刘平的警告,心中雪亮——这次伏击,朝中必有人通风报信!
当夜,众人在一处废弃烽燧休整。范仲淹辗转难眠,索性起身查勘地形。借着月光,他发现烽燧后有条隐蔽小路,好奇心驱使下,他独自循路探索。
小路尽头是处悬崖,崖下景象让他呼吸停滞——数不清的营帐如蘑菇般散布在山谷中,篝火映照下,西夏士兵正在操练一种新型弩机!
"原来西夏在此藏兵..."范仲淹恍然大悟。这处秘密练兵场离宋境不过三十里,一旦发动突袭...
"谁?!"身后突然传来喝问。
范仲淹急忙隐入阴影。两个西夏哨兵提着灯笼走近,他屏住呼吸,慢慢后退。突然,一块松动的石头滚落悬崖!
"有奸细!"
范仲淹转身就跑,身后哨声大作。他慌不择路,竟跑到一处断崖边!追兵越来越近,火把的光亮己照到衣角...
千钧一发之际,崖边枯草丛中伸出一只手将他拽了下去!范仲淹刚要挣扎,就听见狄青的声音:"别出声!"
狄青带着他滑下一条隐蔽的斜坡,躲进一个天然石洞。追兵的脚步声从头顶经过,渐渐远去。
"大人怎可独自涉险!"狄青压低声音责备,"末将若晚到一步..."
"狄将军,我发现西夏秘密军营!"范仲淹急切道,"必须立刻通知刘帅!"
二人连夜赶回使团驻地,次日天不亮就改道返回庆州。刘平见到他们带回的消息,脸色凝重如铁。
"果然如此。"老将军铺开地图,"白豹川、鬼见愁、野狼谷...李元昊在这三角地带藏兵,是想开春后三路齐发!"
范仲淹仔细研究地图,忽然灵光一闪:"刘帅,若我们在三地之间修筑堡寨,连点成线,岂不是能切断西夏军联系?"
"堡寨相连?"刘平眼前一亮,"妙啊!小寨驻兵不过百人,但互为犄角,一处受袭,八方支援!"
狄青也拍案叫绝:"还能屯田养兵,以战养战!"
三人连夜制定方案。范仲淹虽无军事经验,但将治水的"疏导"理念融入防御,提出"明修堡寨,暗挖地道"的连环计。刘平越听越惊喜,当即修书向朝廷举荐范仲淹参谋边务。
十日后,当范仲淹以贺正旦使身份正式进入西夏都城兴庆府时,怀中除了国书,还多了一份《西北防御策》。而更让他意外的是,在接待宋使的宴会上,他竟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吕夷简的心腹管家,正与西夏官员窃窃私语!
"果然有内鬼..."范仲淹表面谈笑风生,暗记下每个可疑细节。
出使归来那日,刘平在庆州城外十里相迎。老将军听完范仲淹的见闻,沉默良久:"仲淹,朝中有人通敌己是铁证。但吕夷简树大根深..."
"世伯放心,晚辈明白打草惊蛇的道理。"范仲淹望向南方,"回京后我会先将《西北防御策》呈给圣上。"
刘平拍拍他的肩:"范墉兄有子如此,可以瞑目了。"说着解下佩剑,"这把'断水剑'是你父亲当年所赠,今日物归原主。"
范仲淹郑重接过。剑出鞘三寸,寒光凛冽,剑身上刻着两个小字——"忧乐"。
当夜,范仲淹独自来到庆州城外的悬崖边——据说这是生父当年勘察地形时最爱的地方。塞北的星空格外璀璨,仿佛伸手可触。
他取出玉佩和断水剑,在月光下细细。二十年了,他终于拼齐了身世拼图,也明白了自己血脉中那份"先忧后乐"的执着从何而来。
"父亲,"范仲淹对着虚空轻语,"您未竟的事业,孩儿会继续完成。"
回到营帐,他铺开宣纸,就着昏黄的油灯写下《上执政书》,将西北见闻与防御策略娓娓道来。写到结尾处,他停顿片刻,添上一句流传后世的名言: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
写罢搁笔,东方己现鱼肚白。范仲淹走出帐外,望着渐渐亮起的天色,知道等待他的将是比西北风沙更猛烈的朝堂风暴。但此刻,他心中前所未有的清明——无论前路如何艰险,那份传承自父辈的信念,将如北斗般永远指引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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