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计局的中央空调嗡嗡作响，李烨扯松领带时，瞅见玻璃门外晃过一抹薄荷绿的裙角。
走廊里高跟鞋踩得咔咔响，新来的实习生方小雨抱着账本撞了个满怀。玻璃幕墙把阳光切成了碎金箔，照得她耳朵上珍珠耳钉一闪一闪的。
"李、李干事！"
小姑娘耳朵尖红得快滴血，"这是防汛物资采购清单......"
她慌慌张张蹲下去捡文件，胸前的工牌晃来晃去蹭到李烨手背——临海大学审计系应届生，方小雨。
工牌照片里还扎着短马尾，发梢留着褪色的雾霾蓝。
茶水间突然"哐当"一声摔杯子的动静。苏瑾靠在咖啡机边上冷笑，白大褂第三颗扣子不知啥时候绷开了，露出锁骨下淡褐色的旧疤："今年防汛办改卖洗衣粉了？"
她手指头捏着张皱巴巴的发票，墨迹在潮气里晕成个诡异的笑脸，"这签字张牙舞爪的，李干事练过草书啊？"
咖啡机屏幕上的12:07漏电似的闪着，跟墙上"廉洁审计"的铜牌摆成个讽刺角度。
李烨刚要说话，玻璃门又被人推开。
穿薄荷绿裙子的女人逆光站着，栗色卷发在审计流程图的投影里泛着蜜糖光。"防汛物资核销是在这儿办吗？"
她嗓音像刚开罐的汽水，手腕上红绳拴着的和田玉平安扣"叮"地磕在门把手上，跟审计局的老挂钟声完全不合拍。
苏瑾"啪"地把发票拍在桌上："林顾问来得巧，给瞧瞧这笔迹。"
她指甲刮过纸面的声音吓得方小雨一缩脖子。
打印机突然卡纸，吐出来的半截A4纸上，"柳氏集团"的水印正巧被咖啡渍染成黑云，边角还粘着片干枇杷叶——上周防汛演练时从仓库窗户缝飘进来的。
林浅夏踩着细高跟走得风摆荷叶，香水味像是青苔混着橘子皮。
"苏科长该换墨盒了。"
她两指夹着发票对着顶灯看，睫毛在脸上投出小阴影，"这字起笔带勾，收尾发飘......"
突然凑近李烨领口，鼻尖都快碰到他喉结，"像是垫着人皮写的哟。"
空调出风口正好落下一片灰，在她肩头洇出个硬币大的脏印子。
方小雨倒抽冷气的声音被电话铃刺破。
李烨刚要后退，林浅夏己经抽走他兜里的钢笔："防汛办给配的万宝龙？"
她拧开笔帽带出股薄荷味，笔尖的蓝黑墨迹跟发票上一模一样，"我那有套鉴字设备，李干事要不要......"话尾被打印机重启的嗡嗡声吞了，墨盒转得像老电影放映机的齿轮。
"用不着。"
苏瑾突然插进来，沾着咖啡渍的手指头戳在李烨锁骨上，指甲缝里还嵌着昨晚上解剖室沾的荧光粉，"防汛办上月丢了十箱打印纸，该不会都拿去给林顾问写情诗了吧？"
她白大褂口袋露出半截薄荷糖，包装纸上的牙印跟三天前李烨捡到的那张糖纸一模一样，连褶皱纹路都对得上。
林浅夏噗嗤一笑，用红指甲轻轻刮过李烨喉结："苏科长真会开玩笑，收情书我只收手写款。"
突然从Gucci酒神包里摸出个牛皮纸袋，火漆封口上印着临海大学校徽，蜡油里还掺着金粉，"不过今天来送这个——百年校庆邀请函，李干事作为优秀校友..."袋子内衬透出财务报表特有的绿格子纹路。
"他不去！"
苏瑾抢过请柬摔在文件堆上，震得订书钉都蹦起来划破李烨手背，"防汛办今晚要查仓储中心。"
血珠刚冒头，林浅夏己经掏出Hello Kitty创可贴，包装上的生产日期正好是去年今天——和柳妍失踪案立案同一天。
走廊传来保安老王的喊声："谁的快递在门卫室泡了三小时？"
纸箱上的水渍把寄件人名字都晕开了，柳妍的"妍"字最后一捺在雨天化成了黑蚯蚓。
李烨盯着水迹，突然想起重生前最后一次见柳妍时，她大衣纽扣也沾着这样的水痕，那天她头发上的海盐味混着解剖室药水味，在暴雨前闷热的空气里酿成了酸溜溜的果酒香。
"李干事？"
林浅夏的平安扣贴上他冒血的手背，玉里血丝在灯下活像会动似的，"创可贴快过期咯。"
她手指温度比苏瑾手里的碘酒棉还烫人。窗外炸雷惊飞了审计局屋檐下的麻雀，暴雨预警APP倒是安静得很，只有苏瑾手机屏保上的台风图在裤袋里微微发亮。
苏瑾突然撕开快递箱胶带。泡沫垫里整整齐齐叠着件男士衬衫，领口绣着银柳叶暗纹。
"难怪你们公司洗衣费超标。"
她抖开衬衫时飘出张便签，柳妍的字迹都快把纸戳破了：明晚七点，君悦酒店旋转餐厅。便签右下角印着个模糊唇印，颜色和林浅夏今天的奶茶色唇釉一模一样。
碎纸机突然嗡嗡响起来，吞掉了半张邀请函。
林浅夏慢悠悠补着奶茶色口红："听说旋转餐厅新来了法国大厨？"
她补妆镜的反光照出苏瑾绷紧的下巴，镜子边角的LOGO和柳妍梳妆台上那面古董镜简首像双胞胎，"鹅肝配红酒倒是绝配..."
话没说完就被档案室亮起的监控红光打断，那红光正好照在衬衫第二颗扣子的划痕上。
"林浅夏！"
苏瑾把衬衫揉成团砸向垃圾桶，布料摩擦声活像那晚解剖室的无影灯开关声，"你把审计局当美食杂志社了？"
袖扣碰倒了李烨的保温杯，泡开的枸杞菊花在审计单上淌出滩橘红色。
方小雨手忙脚乱擦桌子时，撞翻了苏瑾的马克杯——杯底印着"防汛先进"字样的赠品，裂开的杯把早被胶带缠成粽子样，和三年前柳妍送她的生日礼物一个样。
李烨弯腰捡衬衫时闻到熟悉的雪松香，混着林浅夏身上的佛手柑味，居然透出股海风咸腥。
重生前那个雨夜，柳妍摔门出走时头发也是这个味道，她高跟鞋跟还卡在审计局后门的青苔砖缝里，那个豁口到现在都没补上。
"衬衫我拿走了啊。"
苏瑾突然抢过衣服，指甲刮在银柳暗纹上发出布料抽丝的沙沙声，"物证科正缺布料样品呢。"
她光脚踩在水洼上啪啪响，林浅夏凑到李烨耳边说："想学笔迹鉴定不？手把手教会。"
她说话的热气喷得他耳后汗毛都竖起来了——那儿还留着柳妍婚戒划破的伤疤。
手机在裤兜里震得发烫。
李烨掏出来看见锁屏上柳妍三天前的未读消息：老宅枇杷熟了。
他手指在删除键上打转的功夫，林浅夏己经亮出自己手机："加个微信？转账记录可比笔迹好查百倍。"
她手机壳夹层里露着半张照片，临海大学审计学院荣誉墙当背景，97届毕业照的玻璃反光正好糊住了第三排左数第五个人的脸。
夕阳把审计局的磨砂玻璃染成金色时，李烨才看清林浅夏的工牌——临海市审计局特聘法务顾问，烫金职称下还有一行小字：刑侦笔迹鉴定专家。
她收拾文件哼着跑调的法语歌，平安扣在落日里泛着血丝般的红光，这调子和柳妍接的最后一个电话铃声一模一样。
苏瑾摔档案室铁门的动静吵醒了打瞌睡的保安。
李烨盯着玻璃上重叠的霓虹灯影，突然盼着这雨永远别停。
对面大楼LED屏在放临海大学百年校庆宣传片，放到审计学院荣誉墙时，第三排左数第五人的照片突然雪花闪屏，跟林浅夏手机壳里缺角的那块严丝合缝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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