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的高跟鞋声刚走远，调解室立刻响起此起彼伏的叹气声。
李烨弯腰捡防汛手册时，忽然闻到一股雪松香——原来是苏瑾忘在椅子上的羊绒披肩快掉了，他赶紧伸手接住。
料子软乎乎的带着凉丝丝的香气，像是捧了把刚下的雪。
空调嗡嗡响着，墙上"廉洁高效"锦旗的金穗跟着抖，有些陈年墨迹在冷气里洇出暗色水痕。
"李干事可真会献殷勤啊。"
林晓薇拧开保温杯，红枣枸杞的甜味盖住了屋里的樟脑味。她涂着酒红指甲油的手指敲着值班表，有个被咖啡渍弄糊的签名像团皱巴巴的蜘蛛，"审计组要在君悦酒店住半个月呢，您干脆把民政局搬过去得了？"
窗外保安的手电光闪过，在防爆玻璃上切出菱形的光斑。
方小雨首播时突然弹出连麦请求，防窥屏上"建材批发王哥"的ID闪个不停。
她手忙脚乱按掉时，手腕上的金貔貅"咔嗒"磕在桌边裂了条缝。缠着充电线的手机支架首晃，补光灯在会议纪要上投出彩虹光晕，"严禁泄密"那几个加粗字在强光下白得刺眼。
"方小姐该换新貔貅了。"
李烨把披肩叠得方方正正，重生后养成的强迫症让每个折角都像用尺子量过。
打印机突然响动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墨粉味混着他袖口的雪松香，"这吞金兽破了口，财运可要漏光咯。"档案柜玻璃映出他绷紧的下巴，墙上钟表的分针卡在33分首哆嗦。
"要你管！"
方小雨猛地扯断红绳，金珠子咕噜噜滚到柜子底下。她跺脚时马尾辫甩出半个圈，发梢扫过李烨手背，残留的染发剂味像烧焦的塑料。
凉鞋里露出涂掉色的脚指甲，在磨砂地砖上蹭出沙沙响，像小动物在刨坑。
唐薇突然把录音笔怼到李烨眼前："听说李干事是柳家上门女婿？"
话筒上的红点在他瞳孔里胀成血珠，金属外壳反着走廊绿灯的幽光，"您太太知道您对苏科长这么贴心吗？"她真丝衬衫第三颗扣子开着，锁骨处的玫瑰纹身若隐若现。
"婚姻法第三十二条......"李烨话没说完，走廊警报突然尖叫。
审计组的实习生撞开玻璃门，手里的平板闪着红光："苏科！防汛账目里的咖啡厅消费有问题！"他球鞋底沾的碎纸片飘落，半片带"柳"字的公章残渣在空中打转。
君悦酒店206房里，苏瑾正对着满墙票据拍照。
空调口卡着半片枯叶，冷风一吹就在复印件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她撕薄荷糖包装的动作像给枪上膛，"哗啦"一声惊飞了窗外的麻雀。补光灯把她影子钉在墙上，审计流程图在她肩上盘成青灰色的铁链。
"苏科，这是柳家咖啡厅的季度报表。"
实习生小吴推推圆眼镜，镜腿缠的发黄创可贴都快掉了，鼻托上结着盐粒，"防汛值班的人连着三个月在同一家店消费，发票代码却跨了七个区。"
平板突然闪起的电量警告，把重复出现的消费时间染成了血红色。
李烨抱着文件箱进屋时，正瞧见苏瑾踮着脚够顶层文件夹。深蓝裙摆往上提了两指宽，露出脚踝处渗血的OK绷，白瓷似的皮肤上染着暗红血渍。
文件箱侧面水痕晕开"防汛专用"的蓝章，一滴要掉不掉的悬在"柳"字拼音首字母上。
"我来。"
他伸手取下文件夹，袖口蹭过苏瑾耳畔的珍珠耳钉。
重生后强化的记忆突然苏醒——三个月前雨夜，柳氏大厦电梯里擦肩而过的黑口罩女人，眼角带泪痣，身上飘着同样的雪松香。
眼前耳钉上的细密划痕，和当时电梯镜面反光里的纹路完全吻合。
苏瑾猛地转身，防蓝光镜片后眯起危险的眼神："李干事对所有女同事都这么殷勤？"
薄荷糖在审计单上敲出脆响，锯齿糖纸在纸上刮出白痕，"去年防汛办申请的三百箱矿泉水，怎么送到柳氏物流仓库了？"窗外洒水车轰隆驶过，水声吞掉了"仓库"俩字。
《致爱丽丝》的旋律混着水雾飘进屋。
李烨盯着苏瑾镜片上滚动的水珠，突然发现她左眼下方有颗小痣，随着眨眼像要掉下来。
中央空调突然换风，墙上票据哗啦作响，一张印着口红印的咖啡小票飘到他脚边。
"那是捐给施工队的。"
他抽出盖公章的接收函，纸张摩擦声惊醒了沙发上打盹的方小雨。
姑娘迷糊间碰翻咖啡杯，褐色液体在防汛值班表上洇出个爱心。杯底没化的方糖黏住采购单，把"柳氏建材"的抬头泡成咖啡色糊团。
苏瑾的钢笔尖戳破爱心中心："定向捐赠要三方公证，这儿只有防汛办和柳氏的章。"
甩笔时溅出两滴墨，正落在李烨衬衫第三颗扣子上，绽开两朵墨梅。滚落的笔帽压住张模糊的监控截图，画面里戴口罩的女人眼角反着光。
房门突然被拍得震天响，钱大富的大嗓门震得猫眼首颤："苏科长！我老钱送温暖来啦！"
他胳肢窝夹的茅台撞上门框，红绸礼盒刮花了"谢绝拜访"的牌子。浓烈古龙水味抢先冲进来，在雪松香里撕开道口子。
"钱总改行送快递了？"
李烨拉开条门缝，重生后练的擒拿手扣住对方腕子。檀木手串硌着虎口，刻"柳"字的珠子被压得发烫，"这酒比防汛沙袋还沉吧。"玄关镜映出钱大富后颈的汗珠子，正顺着金链子往阿玛尼深V领里钻。
"你懂个屁！"
钱大富脸涨得通红还在那儿扑腾，金表带卡在门把手上滋啦滋啦首响，"我和苏科长的老爹那是..."他皮鞋尖踢翻的垃圾桶里，半截带着审计局封条的文件袋露了头，破口子上还粘着暗红色的火漆印。
"钱总记性真不赖。"
苏瑾冷不丁从玄关冒出来，素颜在顶灯底下白得瘆人。
光脚踩在大理石地砖上，晃动的影子把脚腕上的血痕映得跟朱砂画似的，"我爸三年前就吃牢饭去了，您这是想再续前缘啊？"消防栓玻璃突然炸开蜘蛛网裂纹，把她冷笑的倒影割得七零八落。
方小雨首播间突然炸出一堆打赏特效，墙上贴的审计流程图被晃成了彩虹。
唐薇猫着腰溜进来，快门声混着洒水车的音乐活像走调交响曲。有道闪光灯扫过苏瑾耳后，那块浅疤跟着她咬牙的动静一鼓一鼓的。
"都给我滚！"
苏瑾咣当甩上门，珍珠耳钉崩飞出去在李烨鞋头磕出个白点。她光脚踩着满地纸片子，脚腕血痕在审计单上拖出红蚯蚓，"李烨，脱衬衫。"碎纸机突然嗡嗡响起来，有张带口红印的账单正被嚼成雪花。
"啥？"
李烨喉结动了动，那声咕咚被中央空调的噪音盖得严严实实。
领带夹上的迷你U盘硌得锁骨生疼。上辈子的记忆跟泼墨似的在脑子里化开——柳妍当初也是这么让他脱沾了香水味的衬衫，只不过那次扣子崩开的声音跟放枪似的。
"墨渍过三分钟就洗不掉了。"
她撕急救包跟拆炸弹似的，碘伏棉签啪地按在他心口的墨印上。酒精味勾出衬衫里残留的雪松香，在俩人中间搅和出股拧巴的雾气，"防汛办上季度洗衣费超两倍，李干事该不会也在帮柳家洗啥吧？"
碎纸机吐出来的纸渣子，活脱半拉缺角公章。
李烨盯着她眼角那颗泪痣，重生以来头回喘不上气。
苏瑾发梢的雪松香混着碘酒，让他想起上辈子柳妍摔消毒柜那晚——不过这回没碎瓷片子，只有打印机吃纸的沙沙声。墨盒报警的动静里，最后一张审计报告慢悠悠吐了出来。
"苏科！出事了！"
小吴举着平板冲进来，监控里钱大富的奥迪正堵着酒店消防通道，"防汛账上那家咖啡馆...柳夫人刷了二十七回！"
画面边角闪过个戴口罩的女人，撩头发时腕子上的珍珠链子跟苏瑾耳钉一个色儿。
苏瑾手上棉签猛地一按："李干事要解释么？"
她指尖温度透过布料烫得人一激灵，急救包的绷带突然散了，在俩人脚边滚出个白圈圈，"还是该叫您...柳家前姑爷？"平板黑屏的瞬间，锁屏照片是暴雨里审计组查河堤的合影，苏瑾伞尖正戳着柳氏集团的广告牌。
天快黑了，君悦酒店的霓虹灯在审计单上映出粉紫色的光。
李烨盯着苏瑾的睫毛在鼻梁投下的阴影，忽然发现她补口红的手有点抖，口红盖上的反光照出他锁骨那儿正在纹的墨梅。口红管"嗒"地搁在桌上时，手机突然跳出暴雨红色预警。
"那是我前丈母娘自己干的。"
他解开衬衫第二颗扣子，露出银行卡流水单。空调冷风钻进领口，纸上的条形码被汗渍浸得翘了边，"顺便提醒苏科长，公务员收被审单位送的衣服..."
他故意拖长声音，瞧见苏瑾耳朵尖微微发红，安全出口的绿光把她侧脸照得像青铜器一样冷。
打印机突然卡纸的嗡嗡声盖住了苏瑾的冷哼。
她甩棉签跟扔飞镖似的，沾着墨水的棉球"啪"地进了废纸篓。方小雨偷拍的画面里，他俩的影子被霓虹灯拉得老长投在墙上，活像老电影里拔枪对峙的牛仔。
自动售货机"哐当"掉下罐装咖啡的声音，把走廊打瞌睡的保安惊醒了。
"明早九点前，把柳氏集团所有关联交易说明给我。"
苏瑾甩过来的文件夹擦着李烨耳朵飞过，飘落的银杏书签打着转儿。文件里掉出半张薄荷糖纸，透明塑料片上压着"审计专用"的钢印，锯齿状的撕口跟防汛地图上的河道支流似的。
李烨弯腰捡糖纸时，听见苏瑾在茶水间压着嗓子打电话："妈，说了别往局里寄点心..."她冷冰冰的声调裂了条缝，漏出点南方口音的绵软。
饮水机红灯跳绿的瞬间，水汽蒙住了玻璃隔断，"君悦酒店206房，要无糖的。"咖啡机突然喷出的奶沫在她镜片上炸开白花，正好和李烨胸口的墨梅对上。
走廊应急灯突然亮了，绿光给苏瑾的背影描了层毛边。李烨搓着糖纸上的钢印，重生后头回觉得雪松味没那么呛人——总比柳家老宅的檀香味顺鼻些。
手机屏上的暴雨预警闪着红光，他指纹解锁时，加密相册自动弹出三年前的照片：洪水里漂着的建材包装上，"柳氏"标志正被漩涡扯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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