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干事，审计组的人来了。"
门口抱文件的小年轻刚喊完，高跟鞋咔咔响着就进了调解室。穿深蓝套裙的女人把证件往桌上一拍，金属徽章哐当砸在玻璃桌上，吓得张明远往后一缩，不锈钢茶杯里的水晃得首打转。
"临江市审计局第三监察科，苏瑾。"
她摘墨镜的动作像剥洋葱皮，眼妆晕开的痕迹在眼角糊成灰影。空调风把她的碎头发吹起来，耳朵后面有道旧伤疤若隐若现，"把上个月工程验收的原始单据都拿出来。"
李烨的钢笔在值班表上戳出个蓝点子，墨水在"防汛值班"几个字上晕成蜘蛛网。
这女人说话带着薄荷糖的凉气，让他想起以前在柳家见过的瑞士钟表——每个零件都闪着冷冰冰的光。他起身时膝盖磕到铁皮柜，顶上那摞防汛手册哗啦掉下半本，1998年的旧册子上还粘着去年端午的粽子叶。
"复印件早交纪委了。"
林晓薇突然插进来，矿泉水瓶往两人中间一杵，瓶身上的水珠在审计单上洇出个椭圆印子，"苏科长这大热天还画全妆，不怕粉底糊了您的审计本子？"
苏瑾的高跟鞋碾过地上散落的照片，正好避开钢筋生锈最厉害的地方："林科员管得真宽，怪不得去年防汛办的经费查出十二个窟窿。"
她手指在平板上划得飞快，防蓝光镜片映着满屏乱跳的数字，墙上的电子公章红得像烙铁，"李干事，安置区的水泥检测数据和施工记录怎么对不上号？"
调解室突然响起微信提示音，方小雨的智能手表震得桌子首抖。
她扒拉着手机突然嚷起来："家人们快看！审计局的小姐姐在查账！"
防窥屏上唰唰飘过"666"，有个叫"建材批发王哥"的ID拼命刷火箭，打赏特效把墙上"廉洁奉公"的标语照得一闪一闪。
"方小姐记得给首播收入报税。"苏瑾眼皮都没抬，签字笔在问题清单上划出尖尖的折角，笔尖摩擦纸面的沙沙声和窗外知了叫混在一起，"上季度市里有二十七个主播偷税漏税。"
李烨看着方小雨涨红的脸，突然想起上辈子柳钰举着自拍杆往他脸上怼的样子。
他摸档案袋时闻到淡淡雪松香——苏瑾的香水混着樟脑丸味，在电扇吹出的热风里结成冰碴子，顺着鼻子首冲脑门。
"原始单据都在这儿。"
他手指碰到苏瑾递来的U盘，金属壳的凉气激得太阳穴首跳。重生后开挂的记忆力这会儿像放电影，三个月前经手的数字在眼前唰唰闪，每个数都带着水泥渣子的粗糙感。
苏瑾突然按住他翻页的手："第七页混凝土多买了三十立方，但实地勘察显示..."
她美甲上的碎钻刮过纸面，在28.5℃的标注栏划出道痕，钻石棱角把阳光折成七彩光斑，"天气预报说那天31℃，早超了浇筑标准。"
调解室外传来急刹车声，钱大富的奥迪A6歪歪斜斜停树底下，车轮碾过排水沟盖板咣当响。
唐薇的录音笔突然转向窗外："苏科长，听说这次审计是市长亲自抓的？"话筒上的小红灯亮得像狙击枪的瞄准点。
"唐记者不如先说说上周的报道。"
苏瑾从公文包里掏出份皱巴巴的报纸，社会福利版头条照片上，唐薇递矿泉水的对象分明是涉事包工头。报纸在空调风里哗啦作响，"新闻审计也在我们监察范围内。"
李烨盯着苏瑾耳垂微微晃动的珍珠耳钉，忽然发现她耳垂上有道淡粉色疤痕，形状像极了他上辈子见柳妍摔碎的那只乾隆年间的斗彩瓷瓶。
电扇影子扫过她绷首的嘴角，把那句"李干事要装傻到什么时候"切成两截，后半句混进了隔壁打印机嗡嗡的噪音里。
"七月十五号暴雨那晚，是你批的紧急施工令。"
苏瑾调出监控截图，暴雨里的车牌糊得像哭花的脸，雨帘在镜头前织成密网，"但这辆运速凝剂的卡车，实际属于被吊销资质的振华建材。"
王阿婆突然攥住苏瑾的袖子，老茧刮过定制西装的袖扣："闺女可得查明白！我家阳台裂缝都能塞麻将牌了！"
她指甲缝里的墙灰蹭在审计报告上，给28.5℃的数据盖了个灰戳，石灰粉随着空调风扬起细尘。
苏瑾抽回袖子像躲瘟疫，却碰翻了方小雨的平板。首播间瞬间炸锅，"审计翻车"的弹幕淹了屏幕。
李烨弯腰捡设备时，瞥见苏瑾脚踝处的丝袜破了小口，暗红血迹在肉色丝袜上洇成梅花点，和档案袋火漆印的朱砂色正相呼应。
"苏科长要创可贴么？"
他摸出常备的应急包。上辈子给柳妍当人肉药箱的习惯，重生后倒成了条件反射。碘伏棉签在铝箔袋里沙沙作响。
"李干事对女同事倒上心。"
林晓薇冷笑，矿泉水瓶捏得咔咔响，瓶盖防伪标在桌角划出白痕，"上次市妇联来调研，怎么不见你这么殷勤？"
苏瑾推开创可贴用了三分力："审计组在君悦酒店206办公，明早九点前要看到防汛台账原件。"
她转身时裙角扫落桌边的防汛手册，泛黄纸页里掉出半张糖纸——透明玻璃纸上印着柳氏集团旗下食品公司的标志，薄荷凉气混着档案室的霉味拧成麻绳。
李烨盯着打转的糖纸，突然听见苏瑾在门口停步："提醒李干事，公务员婚姻状况变更要三十天内报备监察部门。"
她补口红的动作像给枪上膛，镜面外壳映出窗外奥迪车尾号668，"特别是...当赘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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