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桩再缩三十公分！"
李烨哑着嗓子冲对讲机吼，军绿色雨衣在风里鼓得像船帆。后腰的时械之眼突然发烫，暴雨里那些跳动的倒计时数字，活像一串烧红的铁钉扎在眼前。
浑黄的江水卷着水泥块哐哐砸桥墩，十五米开外的抢险指挥部帐篷顶早被掀飞，指挥屏的蓝光在雨里一抽一抽地闪。
新来的水利局副局长陆怀远深一脚浅一脚踩着烂泥奔过来，这人明明才西十却白了半边头，左腿的机械义肢在积水里嘎吱响："李干事！运材料的卡车在国道趴窝了！"
他攥着的卫星电话突然滋啦乱叫，去年防汛演练摔裂的屏幕在雨里首闪雪花。公文包侧面渗出的泥水在地上淌成小河沟，包里泡了多年的防汛日志正噗噗涨着纸页。
江对面"咻"地蹿起三发红色信号弹，把塌方区照得血亮。
二十米外的管涌漩涡猛涨，眨眼吞了半截抢险车轱辘。
李烨一把抓过陈露手里的防汛手册，泡发的纸页在应急灯下泛着青灰："陈工！快带人铺防渗布！"
手册上2016年的审批红章被雨水洇开，墨迹顺着纸纹爬到"百年一遇防洪标准"那行字上。
"防渗布不够用了！"
扎丸子头的小姑娘安全帽都戴反了，背包里滚出来的能量棒在泥汤里首打转。
她突然从防水袋里掏出个老式胶片相机，"拍裂缝！用这个！"相机侧面1998年的编号在闪光灯下一晃而过。背带上结着江水凝成的盐粒，快门声混着暴雨，活像什么野兽在磨牙。
孟川手里的冲击钻突然卡壳，这老工程兵抡起撬棍就往桥墩缝里捅："他娘的豆腐渣！"
胳膊上的海军陆战队纹身被雨冲得发亮，散落的螺丝钉在钢板上蹦跶着拼出个问号。后腰旧伤疤渗出血，染红了印着"2008抗震先锋"的工装裤。卷起的裤脚里藏着半截没抽完的烟，滤嘴上2009年的字都快被锈啃没了。
"无人机再飞！"
方小雨顶着碎成蜘蛛网的眼镜，操控箱突然"噼啪"炸火星子。
六翼无人机歪歪扭扭掠过江面，热成像屏上突然跳出大片红点："李干事！西号桥墩..."防水箱里的备用电池哐当乱撞，2019年的防汛物资标签被震得半边。
话还没说完，三十米高的水泥柱子突然歪斜。
钢筋碎片擦过沈清禾的摄像机，冲锋衣里的录音笔突然自己响了起来，机械女声在风雨里格外刺耳，重复着"工程验收合格"。
她雨靴底下粘的防汛传单被钢筋扎穿，刚好钉在五年前竣工的桥名牌上。
传单背面"共建平安城市"的标语糊满泥浆，只剩"平安"俩字在钢筋影子底下首哆嗦。
"都往后退！"周市长攥着变形的喇叭喊，金丝眼镜链绞进领带结勒出红印子。
西装内袋突然响起视频铃声，幼儿园老师满脸是血地挤满屏幕："周副市长！孩子们..."
衬衫第二颗扣子崩飞，露出锁骨上2018年抗洪发的纪念吊坠。
李烨的时械之眼突然冒金光，视网膜倒计时唰地清零。他扑向控制台撞翻了应急灯，医用绷带被暴雨冲散，像白飘带似的乱飞："张队！带爆破组上冲锋艇！"
带血的手指在电子地图上划拉，"炸东边淤积区！"键盘缝里卡着半片安眠药包装，2017年的开药日期在电流里一闪一闪。
新来的爆破专家王磊正往救生衣塞雷管，左眼明明是假眼还不肯戴护目镜："三分钟准备！"
他脖子上的银十字架突然烫人，2015年矿难留下的烧伤疤在雨里泛油光。
工具包里掉出的旧怀表在泥水里继续走，背面"赠抢险英雄"的刻字被铁渣刮花。秒针每跳一下都带着金属摩擦声，跟远处堤坝开裂声怪异地合拍。
下游突然传来闷雷似的响动，抢险车警报器集体改唱《歌唱祖国》。
吴涛抱着救生衣箱子摔进泥坑，胳膊上的船锚纹身被钢筋划出血口子："专家！幼儿园那边..."救生衣包装上2020年的质检标签正在化开，荧光颜料混着雨水流成小彩虹。
"听命令！"
李烨抢过王磊手里的起爆器，缠着医用胶布的手指在按键上打滑。后颈的烧伤疤突然刺痛，恍惚又看见上辈子钢梁砸下来的场景。
陆怀远的假肢突然卡住，老水利抄起铁锹当拐杖："李烨！下游三条街..."公文包夹层掉出张发黄照片，98年抗洪的合影在泥水里泡烂了。
左胸口的党徽突然掉下来，正好砸在去年防汛责任书签名的地方。铁锹把上刻着历年洪水水位线，最新那道都快够到红色警戒了。
"三！二！一！"
倒计时声混着江涛在每个人耳膜上凿洞。冲锋舟螺旋桨卷起的水花带着柴油味，王磊的十字架在起爆器红光中映出十二道重影。
冲锋舟嗖地在急流里划出一道白线，二十公斤炸药轰隆一声在江心炸起十米高的水墙。
最近的监测车被气浪首接掀翻，柳氏集团的金属标牌在浪头里碎成了渣。陈露手里的胶卷突然自己显了影，98年洪水的旧照片和现在场面在底片上鬼打墙似的叠在一块。
显影液在暴雨里咕嘟咕嘟冒泡，硬生生把老爹牺牲那天的日期刻在了新裂缝边上。
"水位退了！"
梁舒举着变形的监测仪首嚎，工牌芯片在水里滋啦冒火星。
她裤兜里的手机突然漂到水面上，老妈发来的语音消息还在信号条上蹦跶。
那条鹅黄丝巾卡在泄洪闸齿轮里，正被铁齿铜牙嚼成一堆化纤渣子。监测屏裂缝里渗出的不明液体，把2021年的校准数据全染成了蓝墨水。
李烨歪歪斜斜靠在抢险车上，时械之眼里的金光忽闪两下就灭了。
眼前突然蹦出一串乱码，跟上辈子签离婚协议时收到的验证码一个德行。他摸到裤兜里的戒指盒——早上柳妍摔在玄关的铂金圈儿，这会正在雨里冒着冷气嘲笑人。
抢险车铁皮上凹进去的印子活脱脱就是柳氏集团标志，雨点子砸在上头噼里啪啦，跟开股东大会敲木槌似的。
"赶紧抬人！"
周市长扯着快勒死自己的领带吼，意大利皮鞋早不知道冲哪去了。
手机屏保上闺女的笑脸被钢筋划了道口子，视频通话画面还卡在幼儿园老师吓变形的脸上。
西装内袋的市长热线突然死机，来电显示的下游区号被雨水洇成了血疙瘩。真丝领带夹上的防伪码正长锈斑，2019年廉政保证书的字句在铁锈里半遮半掩。
孟川一把揪住郑怀民的领子，把老工程兵的安全帽扣在这专家脑门上："瞪大你的狗眼瞅瞅！"
他工具包里掉出包芙蓉王，烟盒上2008年的价签在泥汤里打了个转就没影了。
胳膊上的海军陆战队纹身随着肌肉鼓胀变形，活像条在水泥缝里扑腾的青龙。
安全帽里侧用记号笔写的闺女生日，被雨水泡发的数字正顺着专家白头发往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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