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险车的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刮出刺耳的摩擦声，李烨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车载电台里女播音员还在念柳氏集团的捐款新闻刚跳出来，李烨伸手关屏幕，指甲盖里崩的混凝土渣子哗啦啦掉在仪表盘上。雨点子砸得车顶砰砰响，车载北斗的红点在三号桥墩那儿闪得急吼吼的，仪表盘裂口里渗进来的雨水顺着安全锤把儿往下滴答。
"李干事！城建馆的图纸传过来了！"
梁舒抱着首淌水的平板挤进副驾，鹅黄丝巾不知道掉哪儿去了，她耳朵后头别的圆珠笔在颠簸中戳到李烨耳根子。
这刚转正的规划局小科员鼻头上还粘着泥点子，屏幕蓝光晃得她眼珠子发颤："三号桥墩的钢筋排布不对劲！"她冻紫的手指头在图纸上扒拉，87年版的竣工图水印在雨里泛着邪乎的波纹。
泥汤子顺着安全帽檐滴在图纸上，李烨眼前突然蒙了层金线网。
重生后得的这个时械眼又发烫，视网膜上跳的数字和桥体承重数据叠一块儿——02:49:37。
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瞅见桥墩里的钢筋跟化了的巧克力似的拧成麻花。
车喇叭突然自个儿嚎起来，仪表盘上监测仪的指针抽风似的乱摆，哐当哐当撞在红区限位器上。
"老孟！"
李烨把脑袋探出车窗吼，雨水立马灌进脖领子，"让你的人离三号桥墩远点儿！"
雨幕里晃出个海军蓝纹身，孟川扛着冲击钻的架势活像端着机关枪："龟孙！钢筋都锈成麻花了！"
他迷彩裤兜里耷拉出来的怀表链子缠着半截生锈螺丝，08年汶川救援的纪念品在暴雨里叮铃咣当响。
抢险队新来的实习生王昊脚下一出溜，怀里抱的监测仪差点摔泥坑里。这戴黑框眼镜的土木系高材生，昨儿还在市政大厅帮李烨复印材料，这会子裤腿灌满泥浆，手背上被钢筋划拉的口子首冒血珠。
他胸前挂的实习证被风掀起来，背面手写的"彤"字被雨水洇成了淡蓝云彩。
"看着点儿脚下！"李烨拽着王昊胳膊往高处扯，小伙子手心的冷汗隔着雨衣都能觉出来。
三米开外，省水利厅来的老专家郑怀民正跟周市长掰扯，老头花白胡子挂着水珠子，手里攥的数据表在风里哗啦哗啦响。周市长西装袖口的金扣子刮破了防汛沙袋，漏出来的石英砂混着雨水灌进他擦得锃亮的皮鞋。
"立马封了星海大道！"
郑怀民的手杖哐当杵进泥地里，溅起的泥点子崩到副市长笔挺的西裤上，"桥震的频率跟洪峰流速对上号了，现在每秒钟震三回半！"他领口别的院士徽章突然掉了，在泥水里叮咚一声脆响。
周市长抹了把眼镜上的雨水，手表蓝光映出他抽抽的嘴角："封路？你知道星海大道后头有多少居民区？"
他西装内兜的手机又震起来，锁屏上闺女周若彤的硕士服被雨点子打湿成糊糊的一片。防水公文包里的降压药瓶被他捏得咔咔响，药瓶上2019年的生产日期在闪电里忽明忽暗。
李烨耳朵里突然像被针扎似的疼，那个时械之眼的金色网格闪得厉害。
他歪歪扭扭扶住抢险车的后视镜，瞅见三号桥墩裂缝里咕嘟咕嘟冒黑褐色的泡沫，混着雨水到处淌。
二十米开外的临时指挥部那儿，沈清禾按快门的声音跟催命似的。这女记者冲锋衣拉链上别的柳氏集团徽章被闪电照得发亮，相机镜头盖上的雨水正顺着"新闻先锋"那几个字往手心里流。
"周市长！"
李烨抄起对讲机冲进雨里，医用绷带被风吹得啪啪抽他下巴，"赶紧调两台起重机来桥面配重！"
雨靴陷进泥坑出时，鞋底粘着半张防汛传单，"塌陷"俩字正被泥巴糊住。
孟川的川骂混着雷声炸耳朵："龟儿子的桥墩吃水线下面全空喽！"老工程兵的安全帽给刮跑了，露出眼角那道吓人的疤。那是08年汶川地震时被预制板划的，这会儿在暴雨里红得不对劲。
他工具包里突然掉出个锈了吧唧的应力计，表盘玻璃早十五年前就碎在废墟里了。
梁舒嗷一嗓子往后栽，踩着了水下机器人伸出来的电缆。省里来的技术员张启明赶紧去扶，这戴银边眼镜的工程师左手小拇指还裹着纱布——上周让齿轮夹的伤还没好呢。
他白大褂兜里的激光测距仪突然自己亮了，红光扫过桥墩时在雨里照出蜘蛛网似的线。
"当心！"
李烨伸手去捞监测仪，后腰磕在抢险车保险杠上。
上辈子被钢梁砸的旧伤又开始闹腾，眼前闪过当年那阵剧痛。
平板电脑摔泥水里，三维模型上的红色危险区眼瞅着往外扩。车载警报突然唱起《东方红》——柳氏集团捐的车都这毛病。
王昊指着江面嚷嚷："桥墩裂缝变大了！"
监测仪屏幕上的波形图抽风似的跳，实习生手背的血滴在按键上，把频率数染红了。
郑怀民拐杖哐当掉地上，老专家扑向观测仪时花白胡子扫过王昊流血的手。沾血的胡子尖突然卷着发黑，跟被化学东西腐蚀似的冒白烟。
"启动三号预案！"
周市长抢过对讲机，金丝眼镜滑到鼻子尖，"交警队马上封星海大道西口！"
他西装下摆拖在泥汤里，那双意大利皮鞋早看不出原色了。
沈清禾镜头突然转向副市长，这女的马尾辫甩出一串水珠子："周市长！有市民说封路太晚..."
她冲锋衣内兜的追踪器闪着光，急救包底下的录音笔正偷摸工作呢。
镜头遮光罩上突然结冰碴子，大夏天的下着暴雨，这事儿可太邪门了。
"闪开！"
孟川扛着冲击钻挤进来，海军蓝纹身沾了泥变成深褐色，"龟儿子的桥要塌了！"
老工程兵的雨靴踩着沈清禾脚背，女记者单腿蹦着往后退，藏在袖子里的微型摄像机滚进排水沟。沾满泥的镜头突然自己调焦，拍下了桥墩根儿上冒的鬼火似的磷光。
李烨的时械之眼猛地爆出刺眼金光，视网膜上的倒计时和桥体震动频率突然同步了——01:17:29。
他一把捞起泡在泥水里的平板，裂开的屏幕在他手指头下滋滋冒电："老孟！赶紧带人去二号桥墩打支撑桩！"
"你龟儿说啥子？"
孟川的川骂夹着雷声炸开，"二号桥墩不还好好的么！"可人己经抄起液压钳往东头冲，后头三个抢险队员踩着泥水哐哐跟上。王昊抱着监测仪追过去，黑框眼镜片糊得跟毛玻璃似的。
他书包上别的校徽突然掉了，2019届优秀毕业生那几个鎏金字在泥巴里越泡越糊。
郑怀民突然攥住李烨手腕，老专家指甲都掐进他结痂的伤口里了："小伙子，你咋知道二号桥墩要出事？"
花白胡子上滴答的雨水带着铁锈味，混着江风拍在李烨渗血的绷带上。
他领口别的钢笔突然漏墨，2018年验收报告上的日期在雨水里洇成蓝黑墨团。
时械之眼的金光突然暗了下，李烨瞥见副市长在偷瞄他的监测数据。
周市长西装内袋的手机总算不震了，锁屏上未接来电的数字蹦到了19。李烨把喉咙里的血腥味咽下去："混凝土配比有问题，水化热把里头撑出裂缝了。"
他后脖颈的旧伤突然火辣辣疼起来——那是上辈子在柳氏集团工地上被焊渣烫的疤。
"扯淡！"郑怀民的手杖哐当砸在抢险车引擎盖上，"去年验收老子亲自取的芯样！"
老头从防水公文包里扯出报告，纸片子眨眼就被雨水浇透了。
李烨瞳孔里的齿轮突然转得飞快，金色网格穿透雨帘。
他瞅见二号桥墩里头的水泥砂浆正在崩解，跟上辈子柳妍摔碎的那个青瓷花瓶似的——那些碎瓷片还划破过他手心呢。
"老郑！三号桥墩监测到怪动静了！"
梁舒抱着平板冲过来，鹅黄丝巾的残片在抢险车后视镜上乱飘。
平时文文静静的规划局科员，这会儿嗓门尖得能扎破雨幕："每秒震五次！超红线了！"
她胸前的工作证突然冒烟，塑封膜底下的电子芯片在暴雨里劈里啪啦炸火星子。
就在这节骨眼上，炸雷似的断裂声轰然响起。
桥面接缝处崩出来的钢绞线跟蟒蛇似的抽打水面，二十吨重的预应力T梁在众人头顶慢慢歪斜，露出里头早就锈成马蜂窝的钢筋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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