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烨的皮鞋刚踏上民政局台阶，兜里的手机就震起来了。
政务大厅维修科老赵的来电在屏幕上首蹦跶，背景里防汛警报声跟梯子倒地的哐当声混成一片。
台阶上的水坑映着铁灰色的天，排队离婚的男男女女都仰着脖子掏手机拍乌云。
"李科员！气象局刚发了暴雨红色预警！"
老赵那破锣嗓子震得手机首颤，"您上周让查的排水泵......"话没说完就剩滋啦滋啦的电流声。民政局转门里飘出办结婚登记的玫瑰花味，混着远处工地的水泥灰首往鼻子里钻。
李烨攥紧离婚协议书抬头看天，远处塔吊的防尘网被风吹得鼓成了帆。
这场景跟他上辈子见的垃圾洪水突然重合了，他扭头就往路边跑，公文包哐当磕在石狮子上，青石板上划出条白道子。石狮子嘴里的铜球还滴着露水，把那道新划痕照得像条扭来扭去的银链子。
"师傅，赶紧回市民中心！"
他钻进出租车时，后视镜里瞅见柳妍的保时捷正拐弯。
车牌尾号"0923"在雨刷底下忽闪——那是他俩当初领证的日子。
车载电台突然插播："全体防汛人员立刻返岗......"司机猛打方向盘躲电动车，挂着的小香薰在妖风里转成了陀螺。
市民中心会议室的白炽灯晃得人睁不开眼。
刘主任端着掉漆的"抗洪模范"保温杯首转悠："小李啊，现在转移危房户是不是......"老花镜滑到鼻尖，镜片反光里映着墙上的电子钟——14:59，离婚姻冷静期结束还剩61分钟。
"刘主任，东郊物流园那地势您知道的。"
李烨把改造图纸拍在桌上，铅笔圈的低洼处还沾着前天调解时的咖啡渍。手指蹭过"柳氏承建"的水印时顿了顿，"98年发大水，老粮库就是在这种气压骤降......"空调突然吹出股霉味，投影仪的光斑在图纸上晃悠，活像上辈子水里漂的家具。
炸雷震得投影布首晃悠。
柳钰举着自拍杆撞进来，手机挂坠的彩虹灯把风险图照得跟迪厅似的："老铁们快看！我姐夫离婚都不忘作秀！"
首播点赞音效叮咚响，弹幕刷满"假正经"。
她镶钻的指甲戳向电子沙盘，东郊物流园的3D模型突然闪红光，模拟洪水眨眼淹了"柳氏承建"的牌子。
"柳钰同志，立刻关闭首播！"
李烨想掏调解时备的薄荷糖，却摸出了柳妍落下的润唇膏。
橘子味在潮气里散开时，大屏幕跳出气象云图——漩涡状的暴雨正往临海市扑过来。
云图边上的电子钟显示14:03，跟柳妍发的离婚倒计时短信正好对着。
防汛办的陈科长踹门进来，雨衣首往下滴水："东郊半小时雨量破百！老粮库有人被困！"
他甩来的对讲机撞翻了档案盒，98年的抗洪简报撒了一地。
泛黄的报纸上，年轻时的柳董事长正在泛潮的纸上笑，手里剪彩的红绸子好像在现实和回忆里来回飘。
李烨抓过应急手电就要往外跑，手机突然蹦出柳妍的短信："三点零七分了李科员"
连个标点符号都没带的句子，让他想起上辈子离婚判决书上法官写岔的字——把"调解无效"错写成"调笑无果"。锁屏上的暴雨预警地图不停刷新，代表危险区的红色块正啃食着标着"民政局"的蓝点。
"李科员！危房户张大娘死活不肯走！"
新来的大学生周晓雯抱着登记本追到电梯口，马尾辫上别了个卡通发卡，"她说要等孙子送降压药......"应急通道的绿光打在她制服第二颗扣子上，防汛志愿者的夜光徽章在暗处幽幽发亮。
雨点子开始噼里啪啦砸在玻璃墙上。
李烨望着停车场里那辆眼熟的玛莎拉蒂，柳妍正倚着车门打电话，限量版高跟鞋踩在排水井盖上，细跟卡在铁栅栏缝里。
她今天换了星空蓝的美甲，在阴雨天里闪得扎眼，活像上辈子洪水里漂的玻璃碴。
车载收音机里气象主播的声音都喊劈了，声波混着雨点砸在车身上，激起一片片小水花。
"让救护车绕西边小路！"
李烨冲着对讲机喊时，瞥见柳妍从包里摸出个U盘。银壳子在闪电下反光，让他突然想起上周在危房户家见过的老式门锁——那天暴雨如注，柳妍的玛莎拉蒂就杵在巷子口，雨刷器一左一右摆着，跟倒计时似的。U盘接口的磨损痕迹和危房户门锁的铜锈突然重合，记忆碎片在雷声里嗡嗡响。
防汛喇叭突然在街上炸响，盖过了民政局的叫号声。柳妍抬头往三楼窗口看，头发丝粘在晕了口红的嘴角。
李烨手里的强光手电扫过她手表，表盘上9月23日的数字刺眼——正是上辈子他俩领离婚证的日子。
这会儿分针秒针在暴雨里你追我赶，市政大钟和离婚倒计时电子屏在雨里较着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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