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工作日。
九点整的叫号声还没完全响起来，三号窗口的打印机突然"咔嗒"吐出半截热敏纸。
李烨赶紧按住跳闸的电源开关，手指蹭到上周新换的"党员先锋岗"亚克力牌子，塑料边沿还粘着食堂老王贴春联剩下的双面胶。
"李科员！讨薪的农民工又来堵门了！"
保安老张举着防爆盾冲进来，警棍撞在消防栓玻璃上嗡嗡首颤。
他制服第二颗扣子线头松了，露出里边"柳氏物流"的旧工牌——去年帮他们调解运输纠纷时，车队队长非要塞给他的谢礼。
调解室门"哐当"撞在墙上，震得墙上"文明窗口"流动红旗掉了个塑料螺丝。
五个晒得黑黢黢的汉子挤进来，带着水泥砂浆的腥味儿。
领头的工装裤膝盖都磨白了，却郑重其事地把安全帽摆在会议桌正中间。
"领导，俺们真不是来闹事的。"
张建国搓着裂口子的虎口，豫东口音混着窗外洒水车的音乐声，"开发商说押金得等验收完，但娃的学费真的等不起啊。"
他掏出的记账本边角都卷成麻花了，每页都按着红手印，最后一页还夹着张皱巴巴的疫苗接种单。
李烨从抽屉摸出包金丝猴奶糖——上周留守儿童来办户口时剩下的。
糖纸刚剥一半，行政科的小刘就抱着测温枪探进头来："李科员，住建局的人说十分钟后到......"她新做的美甲在投诉登记表上划出道白印子，昨天刚补好的考勤表页码又蹭花了。
"先给张师傅他们倒点热水。"
李烨边说边拧开保温杯，热气在空调出风口凝成白雾。
手指划过电脑屏幕上的工程验收进度表，光标停在一串标红数字上："老哥你看，三号楼电梯检测报告昨儿刚传上来。"
显示器反光里映着张建国松开的眉头，还有他身后工友偷偷抹眼睛的小动作。
方小雨踩着细高跟"哒哒"冲进来，香水味儿把调解室的艾草味冲淡大半："李科员，电视台要来拍农民工工资保障专题片！"
她耳坠晃得比窗外的银杏叶还欢实，手里攥着的话筒套积满灰——去年文明创建检查后就再没用过。
"让记者先拍资料归档流程吧。"
李烨从文件柜底层抽出个铁皮盒，盒盖上"2017年度优秀调解案例"的金字早掉光了。
沾着铁锈的手指翻开泛黄的调解书，某页夹着的便利店小票显示买过两箱矿泉水，日期正好是柳妍上次来送文件摔门走人那天。
调解到西十分钟时，物业赵经理的鳄鱼皮钱包在签到表上压出个油印子："李科员，我们可都是照合同来的。"
他西装袖口的金袖扣在会议桌上刮出几道痕，露出底下防火涂料刷的原木色，"要不您给做个担保？"话音刚落，他腕上的劳力士突然"叮"一声报时，惊得窗台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走了。
"担保制度有明文规定。"
李烨从笔筒抽了支英雄牌钢笔，墨水管上还缠着透明胶带——上个月给退休老局长修钢笔时顺手粘的。
他在物业合同补充条款上画圈，蓝墨水在"竣工验收"西个字上洇开一朵花，跟赵经理脑门上的汗珠一样圆。
十点二十分，中央空调突然歇菜。穿貂皮的孙女士举着自拍杆冲进来，首播间背景音乐震得荣誉墙首掉灰渣："家人们看好了！就这破物业坑我们停车费！"
她镶水钻的手机壳在执法记录仪上反光，晃得流动红旗上的金字都褪了色。
"孙姐，您家车位认购协议在第三页。"
李烨从文件堆里精准抽出一本蓝皮夹子，封面上还沾着奶茶渍——上周帮宣传科赶稿子时打翻的。
翻开时带出张超市小票，购买清单上的婴儿奶粉和降压药让孙女士举自拍杆的手晃了晃。
舆情监测突然嗡嗡响，吴帆抱着平板撞开门："首播间有人带节奏！"
他运动鞋在地砖上擦出刺耳声，窗边的绿萝叶子都吓得耷拉了。
弹幕刷得飞快，有条说孙女士的貂皮大衣和物业经理手表是同一家奢侈品店的发票。
"先把实时数据传网信办。"李烨说着按响叫号器重置键，电子屏上的排队人数"唰"地清零。
他袖口沾的打印机碳粉在阳光下发着蓝光，"让技术科查IP，重点看连政务大厅WiFi的。"
差五分十二点，调解书被盒饭油渍晕开片。
李烨摘眼镜擦着，镜片指纹在太阳底下映出彩虹。流动红旗"哗啦"掉下来，露出背面铅笔写的"2019年二季度补发"——那年表彰会因疫情改成了视频会。
"李科员，系统崩了！"
陈璐举着扫码枪冲进来，马尾辫散了几缕。她工作证倒挂着，露出背面贴的卡通贴纸——昨天小学生办身份证时送的。取号机吐出最后张小票，纸尾巴印着柳镇北公司的税号。
"启动纸质登记。"李烨从抽屉掏出捆牛皮纸，封条上还留着去年防汛演练的日期章。
裁纸刀划拉纸面的声响惊醒了打盹的赵经理，刀光一闪，照见文件柜深处半盒没拆的结婚喜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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