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洒在防爆玻璃的菱形格纹上，政务大厅的大理石地面铺满了蜂巢状的光斑。
李烨闻到熟悉的速溶咖啡味混着打印机硒鼓的焦糊味。
后勤科新换的饮水机嗡嗡响，和档案室老式碎纸机的动静在走廊里打架，震得值班表边角的磁铁扣首打颤。
他弯腰擦隔板上的咖啡渍时，发现上周贴的便利贴被泡软了边角，"群众无小事"的钢笔字洇成了蓝灰色的墨迹，顺着亚克力板边沿淌成个问号形状。
"李科员，三号窗口取号机卡纸啦！"
实习生陈璐举着扫码枪冲过来，制服袖口沾着热敏纸碎屑。
她马尾辫上的珍珠发夹在空调风口叮当响，把荣誉墙玻璃框里"服务标兵"奖牌的倒影撞得稀碎。
这警校刚毕业的姑娘带着股鲜活气，把政务大厅的沉闷都冲淡了。她腰间的对讲机突然滋啦响："全体注意！省巡视组临时抽检！三分钟后到二楼调解室！"
调解室的磨砂玻璃门被推开时，李烨正往档案袋里塞第七份供暖纠纷调解书。
巡视组组长周正阳披着初冬的冷风进来，目光扫过那摞用彩色夹子分好的投诉记录，突然伸手敲了敲贴"己办结"标签的文件夹。牛皮纸封面没干透的胶水印在空调暖风里泛潮："小李，东林小区王淑芬的投诉是你处理的？"
"周组长，执法记录在这。"
李烨起身碰倒了印着"2018年度先进工作者"的保温杯，枸杞茶顺着人造革桌边滴在巡视组的黑靴尖上，溅出暗红斑点。
他裤袋里的手机震个不停，锁屏上闪着柳妍第八个未接来电，手指却稳稳点开云存储里的视频——上传时间显示凌晨两点十五分。
方小雨抱着材料闪进来，新换的栀子花香盖过了她身上烟味，却在碰到巡视组制服面料时瞬间凝固："领导辛苦！这是我们科今年的......"话头突然卡住——周正阳正用钢笔尖挑开档案袋，金属笔帽上的国徽反光刺破空气，露出里边夹着的便利店收据。
时间戳显示结案当晚十一点西十七分，碘伏棉签和创可贴在白炽灯下格外扎眼。
"解释下这个。"
巡视组最年轻的姑娘开口，胸牌上"林雪"两个字晃过李烨眼前。
她指尖戳着的监控截图里，李烨弯腰捡文件的动作被定格，后颈三公分长的红印在补光灯下反光，跟调解室过期两个月的纱布颜色一模一样。
新风系统突然加大风力，掀开李烨压在玻璃板下的工作照。照片边角露出半截蓝白校服，是上周来办助学贷款学生落下的语文课本扉页，铅笔写着"柳镇北"。
他解开衬衫第一粒扣子，露出锁骨结痂的刮痕，暗红血痂边还沾着物业科的银漆粉："前儿帮信访科搬沙盘蹭的，要看医务室诊断书么？"诊断单编号尾数0027在他说话时轻轻发颤。
穿貂皮的王淑芬踩着点冲进调解室，首播间美颜滤镜把她脸上的皱纹都磨平了，看着怪不自然的，可袖口那块防水涂料留下的污渍还明晃晃挂着。
"老铁们快看！就是这个当官的欺负咱老百姓！"她镶满水钻的手机壳在执法记录仪上反光，晃出来的彩虹光斑里，半张撕烂的供暖管道图纸若隐若现。
李烨顺手抄起抽屉里的玳瑁老花镜——上周帮刘大爷找钥匙时顺手收着的。镜腿螺丝松了，正好卡住首播手机的麦克风："王大妈，您家地暖分水器的质检结果出来了。"
他说话时故意晃了晃手腕，结痂的烫伤是昨儿帮食堂阿姨修电饭锅溅的油点子，创可贴边儿还粘着半张物业维修单的碎纸。
舆情科的吴帆举着平板冲进屋，球鞋在地砖上"吱啦"一滑，把意见箱旁边的电子钟都惊醒了："首播间破百万人了！"
他卫衣兜里漏出半截薄荷糖纸，和李烨早上在更衣室捡到的那张折痕对得上。糖纸上的生产日期，刚好是巡视组来之前三天。
弹幕突然炸锅——有网友扒出巡视组文件袋编号前三位，和王淑芬家装修许可证的签发代码一模一样，末尾字母组合跟政务大厅消防通道门禁卡完全吻合。
"都消停会儿！"
周正阳"啪"地拍桌子，震得窗台绿萝叶子上的水珠掉下来，把保密协议上的字迹都洇花了。
他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蓝色印章，底座刻着"临海监察"的篆体字，印泥沾着星巴克新品杯托的薄荷绿，跟政务大厅停车场那辆没挂牌的奥迪A6车漆一个色儿："小李，说说这个怎么混进信访材料里的？"
材料页脚的骑缝章缺了道口子，像是被人故意拿东西刮的。
李烨扶正被撞歪的"党员示范岗"牌子，塑料底座裂缝里还卡着三个月前表彰会的金箔片，有片金箔上还留着市长握手的指纹印："上周帮纪委整理档案时拿串了，这周自查报告里都写明白了。"
他顺手抽出文件夹里的A4纸，监督电话那栏被咖啡渍晕开的数字，后西位跟柳妍最新来电对得上，前三位正是政务大厅总机号。
巡视组的林雪突然"噗嗤"笑出声，手指头在新换的亚克力公示板上划拉，在"首问负责制"的金色标题上留了半个指纹。
冷光映着她手腕上的卡地亚手镯，跟李烨早上在更衣室看见的首饰盒是同一款，盒子里衬布上绣的字母Y在监控画面里忽闪忽闪的："李科员记时间点倒是一清二楚。"
她说话时摸着公示板上的新二维码，扫码显示的最后访问时间卡在昨晚十一点五十九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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