纺织厂的霉味呛得陆承钧喉头发痒，他背贴着墙缓缓滑坐下去，掌心的冷汗在斑驳墙皮上蹭出一道湿痕。
张铁柱的喘息声像破风箱，他偏头看过去——那小子正咬着牙往胳膊上缠布条，血珠子顺着指缝往下滴，在青灰色水泥地上洇出暗红的星子。
"铁柱，疼就哼出来。"
陆承钧摸出怀里的止血药粉，扔过去时瞥见苏挽秋的背影。
她半蹲在窗台边，珍珠发夹随着转头的动作晃了晃，月光从破碎的窗棂漏进来，在她紧绷的下颌线投下一道阴影。
"日军巡逻队往北去了，暂时不会折返。"
她没回头，指尖抵着窗沿，指甲盖泛着青白，
"但山本今天吃了亏，特高课的人己经往虹口增派了岗哨。
老周刚才传信，说田中那家伙把宪兵队的狼狗全调出来了。"
"狗？"
李明把发烫的重机枪枪管搁在地上，金属与水泥碰撞出刺耳鸣响，
"老子当年在闸北扛沙包，见过小日本的狼狗撕老百姓裤腿。"
他蹲下来拧开水壶灌了一口，水顺着下巴淌进领口，
"队长，要不咱们先干他狗棚？"
陆承钧没接话。
系统界面在视网膜上跳动，【限时补给：M2弹药】的金色字体刺得他眼睛发疼。
他想起半小时前那发擦着山本脑袋炸响的炮弹，想起指挥车翻倒时日军大佐脸上的惊恐——那是他穿越以来头回在敌人眼里看见真正的惧意。
"铁柱，把你的伤口给我看看。"
苏挽秋突然转身，裙角带起一阵风，吹得墙角的棉絮簌簌飘落。
她蹲在张铁柱跟前，从手包里摸出个小瓷瓶，
"这是云南白药，我爸从香港带的。"
张铁柱耳尖瞬间通红，胳膊缩了缩又伸出来：
"苏小姐...我这皮外伤..."
话没说完就倒抽一口冷气——苏挽秋的手指沾着药粉按在伤口上，比刚才的弹片还疼。
"疼是好事，说明神经没断。"
苏挽秋抬头时，目光正好撞进陆承钧眼里。
他忽然想起三天前在圣约翰大学图书馆，这个总把《战史要略》垫在《茶花女》底下的姑娘，翻着《日本陆军兵器图谱》说：
"PAK36战防炮穿甲弹能打穿九西式轻装甲车，可咱们连一门都没有。"
"现在有了。"
陆承钧摸出怀表，秒针在"3"的位置停住。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响：【战魂值累积达标，可兑换黄金级装备】。
他指尖虚点，半透明界面展开，德制PAK36的线图在"德制装备"栏里闪着微光，旁边是美制M2重机枪的弹药箱图标。
"明晚十点，北苏州路47号仓库。"
他声音压得很低，目光扫过三个人，"铁柱，你跟李明去那。
铁柱负责战防炮，李明盯着M2的弹药箱——系统具现需要半小时，你们得提前清场，别让巡捕房的人撞见。"
"战防炮？"
张铁柱的伤臂突然不疼了，眼睛瞪得像铜铃，
"就是能打坦克的那个？"
"能打九西式。"
苏挽秋替陆承钧回答，指尖在空气里比划出弹道，
"炮口仰角15度时，有效射程500米。"
她转头看向陆承钧，
"老周说日军今晚会往江湾运补给，路线会经过北苏州路。"
陆承钧没说话，系统界面突然弹出【战术级任务：摧毁日军补给车队（预计战魂值+1500）】。
他喉结动了动，想起三天前在宝山路看见的那辆被击毁的民用车——车上坐着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怀里还抱着个裹红襁褓的婴孩。
"明晚的行动分两步。"
他站起身，墙角的棉絮粘在裤腿上，
"铁柱和李明负责战防炮，先敲掉打头的装甲车。
苏小姐..."
他看向她发间的珍珠，那是她伪装名媛的道具，
"你带老周的人切断通讯线，让他们叫不来援兵。"
"那你呢？"
苏挽秋把药瓶收进手包，金属搭扣"咔嗒"一声，
"你总不能又去扛炮弹。"
"我去会会山本一郎。"
陆承钧摸出腰间的勃朗宁，枪管还带着白天的余温，
"他不是爱追吗？
总得让他追上点什么。"
窗外的月光突然被乌云遮住，纺织厂陷入黑暗。
李明摸出火柴点燃墙角的破油灯，昏黄光晕里，张铁柱正用刺刀挑开战防炮的线图，刀尖在"穿甲弹"三个字上戳出个洞：
"队长，要是我打偏了..."
"打偏了我就拿你当炮弹塞进去。"陆承钧扯了扯嘴角，可苏挽秋看见他眼底没有笑。
她想起今早他蹲在难民堆里发馒头，有个小娃娃拽他裤脚喊"哥哥"，他蹲下来时，她看见他睫毛上沾着泪。
后半夜的风从破窗灌进来，带着黄浦江的腥气。
陆承钧靠在墙角打了个盹，梦里又看见那辆燃烧的民用车。
等他惊醒时，油灯己经灭了，苏挽秋正借着月光看地图，铅笔在"北苏州路47号"上画了个圈。
"老周说仓库地下有密道，通到苏州河。"
她压低声音，
"万一暴露，能从水里撤。"
"好。"
陆承钧应了一声，系统界面突然闪烁红光。
他瞳孔骤缩——【附近日军部队：200米内有巡逻小队】。
"有动静。"
苏挽秋的耳朵动了动，指尖按在唇上。
纺织厂外传来皮靴碾过碎砖的声响，还有狼狗的低吠。
陆承钧摸到腰间的手榴弹，触感冰冷。
张铁柱己经抄起那把还在渗血的刺刀，李明的重机枪保险"咔"地打开。
"跟我来。"苏挽秋抓起地图，猫着腰往厂房深处跑。
她的珍珠发夹在黑暗里闪了一下，像颗坠落的星子。
陆承钧跟着她钻进堆着旧棉包的角落，系统界面弹出附近地形图——密道入口在西墙第三块松动的砖下。
狼狗的吠声越来越近，陆承钧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苏挽秋的背贴着他的胸膛，能感觉到她肩胛骨的轮廓。
他低头时，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茉莉香——那是法租界小姐常用的香水，此刻却混着硝烟和血味，格外清晰。
"三、二、一。"
苏挽秋突然轻声数，然后用力推了推西墙。
第三块砖"咔"地陷进去，露出个半人高的洞口，霉味混着河水的潮气涌出来。
"铁柱先下，李明断后。"
陆承钧按住苏挽秋的肩膀，
"你跟我。"
张铁柱的军靴刚踩上石阶，外面就传来狼狗的狂吠。
陆承钧看见两道手电筒的白光扫过窗棂，照亮了墙角未熄灭的油灯——那是他们刚才留下的破绽。
"快走！"
他推着苏挽秋钻进密道，自己最后一个下去。
石阶湿滑，他伸手扶住墙，摸到青苔里嵌着的碎瓷片，像把淬毒的刀。
密道里很黑，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苏挽秋的手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尖凉得像冰："前面...有水流声。"
陆承钧调出系统界面，地图上显示密道终点是苏州河码头。
他摸出怀表，秒针指向"11"——离明晚十点还有二十三个小时。
足够他们转移武器，足够山本一郎在情报里发现漏洞，足够...
"队长，到河边了。"张铁柱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陆承钧抬头，看见密道尽头有月光洒在水面上，像撒了把碎银。
苏挽秋的手还攥着他的手腕，他能感觉到她脉搏跳得很快，一下，两下，像战鼓在催。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尖锐的警报声。
那声音刺破夜色，像把刀劈开了寂静。
陆承钧的系统界面骤然亮起红光，【日军警报触发：虹口通讯站遇袭】的提示滚动着，后面跟着一串不断跳动的数字——【距离目标点：3公里】【剩余时间：2小时】。
苏挽秋的手劲松了些，却没松开。
她仰头看他，眼睛在黑暗里发亮："是老周的信号。"
陆承钧摸出怀里的手榴弹，弹体还残留着白天的热度。
他望着密道外的河水，想起系统说过的那句话：
"当敌人开始害怕你，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而现在，山本一郎大概还不知道——他追的从来不是猎物，是一把己经上膛的枪。
警报声还在响，越来越急。
陆承钧握紧苏挽秋的手，往河边走去。
月光下，他们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两把交叉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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