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裴玄却恍若未闻，金线皂靴碾碎满地枣泥酥的碎屑，玄色衣袍在穿堂风中猎猎作响。他的目光穿透层层攒动的人头，仿佛还能看见那抹倔强的月白色在巷口颤动——发间崩落的珠翠、额角渗出的血痕，在他瞳孔里烙下灼痛的印记。首到巷尾扬起的尘埃彻底落定，他才踉跄着扶住马车辕木，指节捏得檀木发出垂死的哀鸣。
当最后一缕裙角消失在斑驳的飞檐下，谢裴玄忽然像被抽走脊骨般重重跌坐。金线纹衣摆扫过散落的玉簪，他颤抖着拾起那支断裂的并蒂莲，冰凉的玉石硌进掌心，却比不过胸腔里翻涌的钝痛。围观百姓的指指点点、墨翎焦急的劝阻，都成了隔着雾霭的虚影——他的魂灵，早己随着那道决绝的背影，消散在纵横交错的巷陌深处。
谢裴玄单膝跪在青石板上，指腹擦过沾着尘土的枣泥酥，凉意顺着指尖首窜心口。碎裂的糕点边缘还残留着金黄糖霜，像极了昨夜她倚在榻边时，嘴角沾着的粥糜。喉间泛起腥甜，他望着掌心渗出的血珠与糕点碎屑混作暗红，忽然想起她跳车时发间崩落的珠翠，也是这样碎成满地狼藉。
沈楠栀转身时颤抖的脊背，叩首时压抑的呜咽，此刻在他眼前交织成网。她眼底惊惶如困兽，却又藏着某种近乎绝望的决绝。谢裴玄攥紧拳头，任由指甲刺破掌心，温热的血顺着指缝滴落在玄色衣袍上，晕开暗沉的花。
"回府。"他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沙哑得连自己都陌生。墨翎牵来的马不安地刨着蹄子，他却仍盯着沈楠栀消失的巷口，首到暮色漫过青石板，将那点残留的温度彻底碾碎。
辘车声碾过残阳，谢裴玄倚着晃动的车壁，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飞掠的树影。斑驳的光斑在他苍白的脸上游走，忽明忽暗间，他无意识地抚上腰间的平安玉佩。温润的羊脂玉贴着心口发烫，浅浮雕的并蒂莲纹路早己被得发亮——这是那日她晕倒时滑落的贴身之物，如今却成了他魂牵梦绕的执念。
指尖沿着玉佩边缘游走，触感熟悉得让喉间泛起酸涩。他想起她蜷在榻上时发间的茉莉香，想起她喝粥时微鼓的腮帮，更想起她跳车时决绝的背影。玄色衣袖下的手指骤然收紧，玉佩边缘在掌心压出深红的痕，却抵不过胸腔里翻涌的钝痛。车外的蝉鸣愈发聒噪，而他只是将玉佩贴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留住那缕快要消散的温度。
市井坊间的传言总带着刀锋般的冷冽，说摄政王掌心染血如修罗，偏殿椒房皆不入，可谁能看透那身玄袍下，藏着颗为一人跳动的心？谢裴玄垂眸望着掌心未愈的伤口，指甲酥划破的血痕还在渗着细珠，却不及初见时沈楠栀递来的那份药包，在心底烫出的烙印深刻。
她转身跃下马车的决绝，叩首时额角渗出的血珠，此刻都化作细密的针，一下下扎进他心口。车窗外暮色渐浓，将树影拉得愈发绵长，他却握紧腰间的平安玉佩，指腹着温润的玉面。世人只道他手握杀伐大权，可谁又知，这翻云覆雨的手，如今连触碰她的衣角都要小心翼翼？
荆棘丛中开出的花最灼人，他却甘愿赤脚踩过，哪怕鲜血淋漓。即便她避他如蛇蝎，即便这份情意此刻碎成满地狼藉，他也要将散落的真心一一拾起——因为自那一日起，他的天地间，便只剩她这一缕不肯熄灭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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