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指尖还残留着被褥浸透的血渍凉意，却将染血的旧物迅速撤下，换上素白如雪的新衾。她半扶半抱，动作轻柔却坚定，将身形摇摇欲坠的沈楠栀安置进浴桶。温热的水漫过少女嶙峋的脊背，蒸腾的水汽裹挟着浓郁药香，可那瘦削肩胛在水中投下的深色暗影，依旧刺得人眼眶发酸。
待为她换上洁净中衣，沈楠栀却突然踉跄着扶住妆奁，骨节突出的手指死死攥住那只青瓷茶盏，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下一秒，茶盏被狠狠砸向青石地面，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室内炸开，瓷片飞溅，像是她破碎不堪的心。
瓷片迸裂的脆响如惊雷炸响，瞬间刺破廊下凝固的死寂。宁泽瀚几乎是踹开那扇雕花木门，门板重重撞在墙上发出闷响，震得檐角铜铃都微微发颤。他一眼就望见沈楠栀歪斜着倚在桌角，冷汗浸透的青丝黏在毫无血色的脸颊上，苍白的皮肤下青筋隐约可见，整个人摇摇欲坠，恰似风雨中即将折断的残荷。
西目相对的刹那，沈楠栀紧绷的最后一丝力气骤然消散，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栽进他怀里。宁泽瀚下意识伸手揽住她纤弱的腰肢，触到的却是嶙峋骨架。带着苦涩药味的呼吸轻轻拂过他颈侧，那温度比指尖冰凉的瓷片更叫人心颤。
宁泽瀚屏着呼吸将她轻放在绣着并蒂莲的床榻上，指腹掠过她覆着薄汗的眉骨，触手一片沁凉。就在指尖即将离开时，沈楠栀猛然睁眼，漆黑瞳孔里翻涌的恨意凝成锋芒，像淬了毒的箭矢首首射进他眼底。
心口传来撕裂般的钝痛，宁泽瀚喉间溢出压抑的呜咽。他一把攥住沈楠栀苍白的手腕，狠狠按在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打我！你打我吧对不起！求求打我，只求你不要这般看着我......"沙哑的嗓音里混着哭腔，温热的泪砸在她手背上，洇开深色痕迹。
“你走吧。”沈楠栀气若游丝，声音轻得如同飘落在地的羽毛，却似重锤般砸在宁泽瀚心上。她缓缓闭上眼，睫毛不住颤抖，“我实在是……宁泽瀚，爱你真的太难太难了，我真的好累啊！放过我吧，我实在是爱不动了。”尾音消散在凝滞的空气里，她的头无力地歪向一侧，原本攥着宁泽瀚衣襟的指尖，如凋零的花瓣般缓缓滑落。
沈楠栀如断线傀儡般下去，意识坠入混沌前，脑海中翻涌着前世今生的爱恨纠葛。那些曾可望而不可即的深情，如今真切落于掌心，可看着宁泽瀚跪地祈求的模样，她胸口却漫起钝痛——原来执念成真，竟比求而不得更令人窒息。放弃吗？就这般轻易原谅他曾剜心刺骨的背叛？指尖还残留着摔碎茶盏时的寒意，她蜷缩起颤抖的手指，在黑暗中呢喃："可是我做不到......"
"楠栀！"宁泽瀚的嘶吼震得窗棂簌簌作响，他发疯般扑过去，死死按住她逐渐发凉的手腕。触到那微弱的脉搏，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望着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喉间发出困兽般的呜咽。宁泽瀚冲门外厉声咆哮："快去请府医！快去请府医！"锦被被他攥得扭曲变形，滚烫的泪砸在她毫无血色的脸颊，"你不能丢下我......我求你......我求你了......"
待府医踩着慌乱的脚步声匆匆赶来时，宁泽瀚早己瘫坐在床畔，血色尽褪的面容仿若一尊失魂的石像。他死死攥着沈楠栀垂落床边的手，指节泛白如霜，任由冰凉的指尖从指缝间滑落。老大夫收回搭脉的手，白须随着悠长叹息轻轻颤动：“世子妃这是忧思过重，气血亏虚，又逢情绪激荡......”话音未落，宁泽瀚如枯木般轰然跪倒，绣着金线云纹的衣摆扫过青砖，扬起细微尘埃。他骨节发白地死死攥住陈府医的袖口，指缝间渗出的血痕在素色衣料上洇开暗红。泛红的眼底布满蛛网状血丝，像是被烈火灼烧过的残烬，每根睫毛都在颤抖："求您救救她......"沙哑的嗓音里裹着铁锈味，突然以头触地，重重叩在石板上，"无论什么法子......哪怕剜我的心、抽我的骨，用我的命换她活着都可以......"
陈府医慌忙伸手扶住他颤抖的肩膀，苍老的手掌下能清晰感受到剧烈的战栗："世子请起！世子妃只需悉心调养，万不可受刺激和触碰寒凉之物......"话音未落，宁泽瀚突然脱力般跌坐在青砖上，撞出闷响。他仰头吐出压抑许久的浊气，胸膛剧烈起伏着，通红的眼眶死死盯着屋内紧闭的雕花木门，像是要将门板灼穿，看进那抹苍白身影的所在之处。指尖无意识地抠着青砖缝隙，在石面上留下道道血痕，喃喃自语："没事就好......只要没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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