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铜鹤香炉腾起袅袅青烟,吴公公捧着描金漆盘踏入女眷席时,檐角垂下的银红软帘筛进碎金般的日光,将盘中卷轴上的金丝缠枝纹映得流光溢彩。太后凤目扫过席间数十双翘首以盼的眼睛——珠光宝气的发间,有人攥着绢帕的指尖微微发白,有人鬓边的东珠随着急促呼吸轻颤。
"将画轴发还,只留三甲。"太后端起缠枝莲纹茶盏,茶盖拨弄水面的声响惊得廊下鹦鹉扑棱翅膀。随着懿旨落下,宫人鱼贯而入,素白的手腕托起一卷卷丹青,在珠翠环佩的窸窣声中,将落选的画卷逐一奉还。落选贵女们的叹息混着胭脂香散在暖风中,唯有三甲画作依旧平铺在明黄锦缎上,在日光里泛着沉静的墨色。
十二名宫女托着朱漆长盘莲步轻移,画绢如寒梅落雪般纷纷递出。沈楠栀望着邻座贵女缓缓展开的《并蒂莲图》,金线勾勒的花瓣在日光下流转着碎金般的华彩,连缀在裙裾的银铃都被映得流光溢彩。她下意识抚过案上残留的墨痕,这才惊觉方才压着六方重印的素绢己不翼而飞。
穿堂风掠过湘妃竹帘,卷来檐角铜铃的轻响。沈楠栀垂眸望着自己月白裙裾上晕开的墨渍,忽然轻笑出声。那日深夜蜷缩在墨斋,就着残烛勾勒仙人掌嶙峋筋骨时,笔尖刺破宣纸的脆响仿佛还在耳畔。如今看来,这株带着她全部倔强的墨色生灵,大概是成了宫墙深院里无人问津的废纸。"也罢。"她将冰凉的指尖藏进广袖,任廊外玉兰香裹着满殿窃语,漫过渐渐攥紧的掌心。
太后执起鎏金镶玉的如意,轻点在明黄卷轴上:"这第三名,是左相千金的《凤仙图》。"话音未落,满殿抽气声如涟漪荡开。泼墨而成的靛青背景似夜幕垂落,火焰般的凤仙花以朱砂勾瓣、石绿点蕊,在宣纸上肆意绽放,笔触凌厉处竟透出几分沙场剑气。九方朱印错落有致地缀于留白,世子专属的玄铁兽首印泛着冷冽幽光,棱角分明的兽瞳仿佛随时要冲破印泥桎梏。
当宫人缓缓展开画轴的刹那,暗藏在花瓣纹理中的金粉簌簌而落,在日光里划出细碎的光弧,恍若花魂挣脱纸面,化作流萤翩跹。有妇人下意识抬手去接,指腹却只触到点点凉意,抬头时,那些金粉己在半空消散,唯余画中凤仙在靛青夜幕下,灼灼燃烧。
太后执起象牙笺,朱唇轻启:"第二名,乃礼部侍郎家嫡女的《月华梅》。"话音甫落,宫人己将素绢徐徐展开。月光般皎洁的绢面上,金线勾勒的白梅枝桠遒劲如骨,十二枚朱印层层叠叠,御史大夫的螭纹玉印在其中竟也显得谦逊三分。最令人屏息的是那行题款"暗香浮动月黄昏"——夜明珠研磨成的细粉掺着银朱,在烛火摇曳间泛着幽幽冷光,字迹仿佛要从绢上浮起,化作一缕缕梅香萦绕殿内。
殿内骤然寂静,唯有檐角铜铃轻响。命妇们纷纷倾身向前,发间珠翠相撞叮咚作响。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洒落,与烛火交织,将画中白梅镀上一层朦胧光晕,仿佛下一刻,花瓣便会轻轻颤动,抖落满身月华。
鎏金盘龙柱投下的光影在青砖上摇曳,正当满殿窃语如潮水翻涌时,太后抬手轻叩凤纹金镶玉护甲,冠冕上十二颗东珠随着动作晃出细碎流光。"至于这头名——"她苍老却威严的声音碾过寂静,宫女们托着紫檀漆盘上前,随着画轴展开,一株墨色勾勒的仙人掌刺破素绢——扭曲的筋骨如枯骨嶙峋,浑身尖刺仿佛要穿透纸面,苍白花苞顶端的朱砂点染如泣血泪痕,在满殿锦绣丹青中显得格格不入。
"便是这幅《孤芳》。"太后指尖划过玄铁螭纹印,七方朱印错落如星子坠地,最上方的明黄龙纹玉玺赫然在目,"连陛下都赞'风骨奇绝'!"话音未落,殿内臣妇手中的银匙当啷坠地,打翻的牛乳在青砖上蜿蜒成河。画中那株孤独的仙人掌,在摇曳的烛光里泛着冷冽的墨色,恰似一柄利刃,划破了满殿脂粉堆砌的绮丽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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