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层褪色的薄纱，裹着沈楠栀单薄的身影，将她浸在苍白的光晕里。她立在布满裂痕的青石板上，任由晚风掀动鬓边碎发，宛如一株在寒夜里瑟缩的孤苇。良久，她抬手抚过微乱的云鬓，发间银簪垂落的流苏轻轻摇晃，撞碎了满地昏黄。转身望向倚树而立的宁泽宇时，沙哑的嗓音还沾着破碎的哽咽："泽宇，劳烦你把竹篮里的物件送去醉仙楼。我...想想回去。"
宁泽宇足尖轻点疾掠而至，玄色劲装卷着裹挟草木气息的风，将她整个人稳稳纳入怀中。掌心滚烫的温度穿透绫罗，熨帖着她发凉的脊背，他微微颔首，下巴蹭过她发间颤抖的银簪，带起细碎的痒意："别怕，我在。"低沉的嗓音像是裹着陈年的酒，醇厚而温热，"有我守着，谁也伤不了你。"说罢收紧手臂，将人往心口又拢了拢，"先送你回府，茶楼那边，我自会安排妥当。"
沈楠栀缓缓将重量托付在他肩头，隔着衣料传来的沉稳心跳，像是寒夜中永不熄灭的烛火。鼻尖萦绕着他身上若有似无的冷松气息，眼眶突然泛起酸涩的热意。她轻轻蹭了蹭他的衣襟，权作回应，任由宁泽宇揽着她登上雕花马车。乌木车帘垂落的瞬间，朱雀大街的鼎沸人声被彻底隔绝，唯有车辕吱呀、马蹄踏踏，载着两个依偎的身影，渐渐隐入墨色浸染的夜色深处。
他轻叹一声，倚着斑驳的老槐树缓缓滑坐而下，玄色衣袍在粗糙的树皮上蹭出细微声响。月光攀上他的肩头，照亮他眼底翻涌的疼惜与无奈。晚风掠过树梢，卷着几片海棠花瓣落在他膝头，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仰头望着夜空，任由清辉洒在脸上，默默祈愿这春夜的风，能吹散她眉间经年不化的寒霜。
沈楠栀跌撞着跨过门槛，沾着夜露的月白裙摆拖在青石板上，洇出深色水痕。铜镜映出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发间玉簪歪向一侧，碎钻缀成的流苏随着颤抖的肩头轻轻摇晃，往日清凌凌的杏眼此刻蒙着层水光，像是随时会坠落的星子。
廊下值夜的晨曦正抱着暖炉打盹，听见响动猛然抬头。少女提着茜色裙裾追进厢房，瞧见满地凌乱的绣鞋与散落在地的帕子，心瞬间悬到嗓子眼："小姐不是和二公子出去踏青了吗？可是发生了什么？"她慌忙扶住摇摇欲坠的沈楠栀，触到对方冰凉的指尖，惊觉那身月白襦裙己被冷汗浸透。
沈楠栀死死盯着铜镜里形容狼狈的人，胭脂混着泪痕在颊边晕染，嘴角干涸的血痂让那张苍白的脸摇摇欲坠。喉间腥甜翻涌，她强压下咳意，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无事，备些热水。"指尖扯动披风的动作却毫无温度，金线绣的云纹在撕扯中崩断，布料撕裂声惊得晨曦身形猛地一颤。
待雕花木门阖上的刹那，沈楠栀踉跄着扶住浴桶边缘。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眼眶，她缓缓滑入滚烫的水中，刺痛从皮肤表面蔓延至骨髓。水面漫过鼻尖的瞬间，记忆如利箭穿透心脏——城郊的草原上，宁泽瀚屈膝跪在泥泞里，探花郎红袍格外醒目，额角伤口涌出的鲜血混着雨水滑落，却仍用带血的手死死攥着她的裙裾，声线破碎如风中残叶："别走......我错了"
此刻浴桶里的水渐渐泛起涟漪，沈楠栀将脸彻底埋入水中，任由窒息感席卷全身。那些被压抑的呜咽终于化作气泡浮出水面，在寂静的厢房里炸开细小的波纹。
沈楠栀浸在蒸腾的热气里，水汽模糊了睫毛上凝结的水珠。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浴桶边缘雕花，冰凉的檀木纹理硌得掌心发麻。氤氲水雾中，宁泽瀚跪在地上的身影穿透记忆的迷雾，愈发清晰——红色衣袍沾满泥污，他垂着头，额发湿漉漉地黏在苍白的脸上，喉结艰难地滚动："对不起......都怪我"
沈楠栀突然攥紧浴桶边缘。那日他攥着她染血的裙摆，发间玉冠歪斜，眼底是从未有过的慌乱："别离开我......"此刻水面泛起细碎涟漪，倒映着虚空中他低头认错的模样，混着蒸腾的雾气，让她眼眶渐渐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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