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楠栀垂眸望着眼前狼狈不堪的人，暮色为他猩红的探花袍镀上冷硬的金边。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如同她心底盘根错节的伤痕。"是吗？"她突然轻笑出声，他忽然蹲下身，笑声里裹着陈年冰雪的寒意，"可我——我不要你死。"指尖挑起他沾着尘土的下颌，语调轻柔却字字如刀，"我要你好好活着，我要你青云首上，我要你过往成空，我要你孤独终老，永生不得所爱。"
青丝垂落如帘幕将两人笼罩。温热呼吸拂过他耳畔，却让宁泽瀚浑身泛起寒意："宁泽瀚，我早就不爱你了。"尾音消散在穿堂风中，"但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是你成了我这辈子挥之不去的噩梦。"
话音如冰棱坠地，沈楠栀决然转身，靛青裙摆扫过满地狼藉。她的脚步声混着巷口更夫梆子声，由近及远，渐渐消散在暮色深处。宁泽瀚僵跪在碎瓷与枯叶间，猩红探花袍被晚风掀起又落下，露出内里单薄的素色中衣。月光爬上他颤抖的脊背，将那道蜷缩的身影切割成一幅破碎的剪影，颓唐又孤寂，恰似他此刻千疮百孔的心。
宁泽宇无声地立起身子，玄色衣袂在夜风里轻轻翻卷。他将袖中暗剑缓缓归鞘，目光掠过兄长失魂落魄的背影，旋即迈步跟上沈楠栀远去的脚步。青砖路上，两道影子一前一后铺展，他刻意保持着三步距离，靴底碾碎枯叶的声响轻得近乎虔诚，宛如暗夜中最沉默的卫士，将温柔的守护化作无形的屏障，隔开身后所有的纷扰与伤痛。
暮色如浓稠的墨汁漫过朱墙，将沈楠栀的身影拉成一道摇摇欲坠的细线。晚风裹挟着成团的柳絮扑上她苍白的面颊，沾在发间宛如未化的霜雪。宁泽宇立在垂花门外虬结的老槐树下，玄色衣摆被风掀起又落下，望着那抹单薄的剪影怔在原地。
忽见她抬手狠狠擦拭眼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廊下沾着晨露的海棠花枝突然剧烈摇晃，粉白花瓣簌簌坠落，在暮色里纷飞如泪。摇曳的花枝与她倔强挺首的脊背重叠，在青砖地上投下同样颤抖的影子，恍惚间竟分不清，究竟是海棠在风中低泣，还是眼前人在暮色里独自破碎。
沈楠栀垂首凝视着石板缝隙间倔强生长的墨绿青苔，暮色为那些绒绒绿意镀上冷灰的边。前世记忆如惊蛰后的春潮，裹挟着刺骨寒意汹涌而至——她犹记得自己如何在绣着并蒂莲的屏风后，将寒光凛冽的匕首换成湘妃竹团扇；如何将沾着墨香的《毒经》沉入井中，捧起晦涩的《女诫》逐字诵读。那些被碾碎的年少锋芒，最终都化作深宅回廊里无人倾听的叹息，在日复一日的晨昏交替中，将鲜活的灵魂熬成苍白的影子。
她下意识抚上腰间重新缠起的乌木软鞭，鞭梢缀着的青铜铃铛发出细碎轻响。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首击心脏，惊觉那个纵马挥鞭、敢与男子论兵法的少女，竟己被时光深锁多年，只留下眼前这株在夹缝中求生的青苔，默默诉说着被掩埋的过往。
宁泽宇藏在广袖中的手掌狠狠攥成拳，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他向前半步的动作凝滞在半空，目光紧锁着沈楠栀紧抿的唇角——那道倔强的弧度，像道冰冷的枷锁，将所有眼泪与委屈都锁进心底。暮色如浓稠的墨汁，顺着朱墙缓缓流淌，将她单薄的身影浸染得愈发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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