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地铁上，曲执诺仍沉浸在兴奋中，修长的手指在膝盖上无声地敲击着陶笛指法。
伊芙兰假装看手机，实则偷瞄他的侧脸。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夜莺」如此生动的一面，像个发现新玩具的大孩子。
"所以，"她状似随意地问，"所有声音你都能立刻记住？"
曲执诺点头："只要我想。"
"包括..."
"包括你今早刷牙时哼的那段旋律，包括隔壁夫妻每天七点的吵架内容，包括三周前那个雨夜你写歌时敲桌子的节奏。"
曲执诺顿了顿，"需要我一一复述吗？"
伊芙兰抬手示意他闭嘴："够了，人形录音笔。"
曲执诺笑着靠回座椅，手指仍抚摸着陶笛。
伊芙兰注意到他的指甲不知何时变得稍长且锐利，像真正的鸟类趾爪。
当晚，伊芙兰被一阵细微的响动惊醒。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线。
声音来自工作室——
轻微的、有规律的刮擦声，像是羽毛笔在纸上书写。
她悄无声息地起身，赤脚走到虚掩的门前。
曲执诺背对着门坐在工作台前，手中是那支她从未见过的黑色羽毛笔，笔尖闪着诡异的金属光泽。
他面前摊开一本空白乐谱，但书写的不是音符，而是一种类似声波图的复杂纹路。
更奇怪的是，羽毛笔划过纸面时，空气中会响起微弱的、熟悉的声音片段——
"——加点人间烟火气——"是伊芙兰白天在集市说的话。
"——给，纪念品——"
"——人形录音笔——"
曲执诺写得专注，不时停下来轻触某个纹路，那段声音便会重复播放。
他的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情人，嘴角带着满足的弧度。
伊芙兰屏住呼吸，后退几步，然后故意踩出脚步声。
刮擦声立刻停止。
等她推开门时，曲执诺正在「正常」地书写着什么，羽毛笔看起来也普通了许多。
"失眠？"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曲执诺抬头，金色眼睛在台灯下像两枚古币："在记录今天的收获。陶笛的声音...很特别。"
伊芙兰走近，瞥见乐谱上确实是些音乐符号，但边缘处有些难以辨认的细小纹路。
她假装没看见，从冰箱拿了瓶水。
"下次别半夜偷偷用我工作室。"她丢下一句，转身离开。
关上门后，伊芙兰轻轻走回卧室，从床头柜抽屉里取出一个小本子，翻开最新一页写下：
「羽毛笔能储存声音。他在收集我的声音碎片。为什么？」
停顿片刻，她又补充：
「今天他在集市笑的样子...不像夜莺，像个人类。」
---
伊芙兰的咖啡杯悬在半空，手机屏幕上的文字像一把钝刀，缓慢地锯着她的神经。
《从电子垃圾到灵魂废墟——评伊芙兰的"音乐"》，作者赵闵。
这个曾经和她共用一个排练室、偷看她作曲本、最后撬走她整个乐队的「前队友」，现在摇身一变成了乐评人，在知名音乐平台上对她大加挞伐。
「...所谓暗黑电子不过是情感匮乏的遮羞布...」
「...连基本乐理都不通的所谓'前卫'...」
「...建议这位女士先学会写有灵魂的旋律再来污染听众的耳朵...」
最刺眼的是评论区的高赞回复：「赵老师太客气了，她那叫音乐？分明是电子鬼叫！」
"在看什么？"
曲执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伊芙兰条件反射地锁屏，但这个动作反而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绕过沙发，在她身边蹲下——
这是他的习惯性姿势，像只随时准备起飞的大鸟。
"没什么。"伊芙兰将手机反扣在茶几上，"乐评人的废话。"
曲执诺的金色眼睛微微眯起。
他伸手轻触手机背面，指尖在玻璃上停留了三秒，然后收回。
"赵闵。"他准确报出名字，"你以前的贝斯手。"
伊芙兰挑眉："你怎么——"
"你睡着时说过梦话。"曲执诺面不改色地撒谎，"「赵闵那个叛徒」，重复了七遍。"
伊芙兰不疑有他，烦躁地抓了抓短发："他明天有个专场演出，赞助商是廖琛的老东家。"
曲执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起身走向厨房："要咖啡吗？"
"要威士忌。"
曲执诺给她倒了双份威士忌，自己则泡了杯奇怪的茶。
泡着玫瑰、蜂蜜和某种伊芙兰没见过的红色花瓣。
他喝茶时的表情近乎虔诚，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
"今晚我要出去。"他突然说。
伊芙兰抬眉："去哪？"
"听音乐会。"曲执诺微笑，"赵闵的专场。"
伊芙兰的酒杯停在半空："你疯了？"
"只是好奇。"曲执诺轻啜花茶，"想听听什么样的音乐才算「有灵魂」。"
伊芙兰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别做多余的事。"
曲执诺的表情无辜得近乎虚伪："比如？"
"比如让他的音响爆炸，或者让他当众失声。"伊芙兰收紧手指，"就像音乐节那天。"
曲执诺低头看着她的手，嘴角微微上扬："你担心我？"
"我担心我的设备。"伊芙兰松开他，"修起来很贵。"
曲执诺笑而不语，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伊芙兰注意到他嘴角又渗出一丝血迹，但很快被他用舌尖舔去。
当晚，伊芙兰辗转难眠。
她确认曲执诺确实不在公寓后，打开电脑搜索赵闵专场的首播链接。
演出己经接近尾声。
屏幕上的赵闵西装革履，正在介绍他的新曲目："...这首《灵魂之桥》献给所有真正懂音乐的人..."
音乐响起，典型的流行爵士融合风，技巧华丽但毫无惊喜。
赵闵走到钢琴前，准备加入一段即兴solo。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键的刹那，整个会场的灯光突然闪烁，音响发出刺耳的啸叫。
赵闵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他的表情从困惑迅速转为惊恐，双手掐住自己的喉咙。
首播弹幕瞬间爆炸：
「卧槽事故？」
「赵老师怎么没声了？」
「看口型是在骂人吧hhh」
混乱持续了约三十秒，然后最前排的射灯突然爆裂，玻璃碎片如雨般洒落。
观众尖叫着西散躲避，首播信号随即中断。
伊芙兰的手指死死掐住大腿。
她抓起手机拨打曲执诺的号码，无人接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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