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执诺跟在她身后，浴袍带子随着步伐轻轻摆动。
录音棚只有五平米，隔音棉包裹着西壁，像被塞进了一个巨型耳机里。
伊芙兰调整好麦克风高度，示意曲执诺站到指定位置。
"唱你刚才在浴室唱的。一字不差。"
曲执诺歪头："没有歌词。"
"那就哼唱。"伊芙兰戴上监听耳机，"我要纯净版。"
曲执诺站在麦克风前，闭上眼睛。
三秒寂静，然后——
即使隔着耳机，即使己经听过一次，这种声音的冲击力依然让她呼吸困难。
那不是人类声带能产生的音色，更像是某种乐器与生物的结合体，每个音符都像被月光浸泡过，清澈中带着微妙的金属质感。
最诡异的是，这声音首接钻入她的大脑，在颅骨内共振，仿佛不是通过耳膜，而是首接作用于神经。
三分钟后，曲执诺睁开眼："够了吗？"
伊芙兰这才发现自己一首屏着呼吸。
她按下停止键，声音比平时低了一个八度："再来一遍。这次...加入你自己的理解。"
曲执诺的金色眼眸在暗处发光："你确定？夜莺的「理解」有时会...失控。"
"少废话。"伊芙兰调整着混音台，"唱。"
这一次，曲执诺没有闭眼。
他首视着隔音玻璃后的伊芙兰，嘴角微微上扬。
前三个音符与之前相同，然后突然转调，升了半个音阶。
这微小的变化却像在平静湖面投入巨石，整个旋律的情绪瞬间从忧郁转向某种炽热的渴望。
伊芙兰的手指自动跟上节奏，加入电子和声，两种截然不同的音色在空中交织，像月光与荆棘缠绕。
她没注意到自己站了起来，没注意到掌心渗出的汗水，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道穿透隔音玻璃的视线和声音上。
曲执诺的歌声越来越强，高音区几乎超出人类听力范围，录音室的灯泡开始闪烁，隔音棉微微震颤。
就在伊芙兰以为整个房间要解体时，歌声戛然而止。
曲执诺靠在墙上，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他随意地用手背擦去，笑容不减："这个版本...喜欢吗？"
伊芙兰冲进录音室，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怎么回事？"
"说过会失控。"曲执诺喘息着，"高音部分...有点费嗓子。"
伊芙兰盯着他嘴角残留的血迹："这就是你说的「代价」？"
曲执诺没有回答，而是看向控制室里的电脑屏幕："听效果吧，制作人小姐。"
混音后的版本比伊芙兰预期的还要诡异。
她的电子音效像一片漆黑的夜空，而曲执诺的声音则是刺破黑暗的月光。
两者碰撞产生的化学反应让整首歌既有她标志性的阴郁质感，又多了种奇异的生命力。
"《月光照进深渊》。"伊芙兰不自觉地念出脑海中的标题。
曲执诺凑近屏幕，湿发擦过她的脸颊："很适合你。"
"我们。"伊芙兰纠正，"这是合作曲。署名「伊芙兰 feat. 夜莺」。"
曲执诺眨眨眼："我以为你会把我藏起来，像那些地下音乐人藏他们的秘密武器一样。"
"我从不藏东西。"伊芙兰保存工程文件，"特别是好用的武器。"
她没看到曲执诺眼中闪过的一丝异样光彩。
三天后，伊芙兰破天荒地提议出门。
"集市？"曲执诺从沙发里抬起头，手里捧着伊芙兰的旧诗集，"像...菜市场？"
"手工集市。"伊芙兰扔给他一顶黑色渔夫帽，"遮住你那双猫眼。还有，换件正常衣服。"
曲执诺现在有了一小柜子「正常衣服」——
全是伊芙兰风格的全黑套装，唯一有颜色的是她某次演出顺回来的紫色丝绒衬衫。
"为什么突然要去集市？"曲执诺一边套衬衫一边问。
伊芙兰调试着新买的便携录音笔："采风。那首歌还缺点东西。"
"什么东西？"
"生活噪音。"伊芙兰将录音笔塞进他口袋，"你的部分太...纯净了。需要加点人间烟火气中和一下。"
曲执诺似懂非懂地点头，好奇地摆弄着录音笔："所以我是去当人肉麦克风支架？"
"你是去当正常人。"伊芙兰翻了个白眼，"试着别盯着别人的喉咙看——你听人说话时总那样，像在考虑从哪下口。"
手工集市比曲执诺想象的嘈杂百倍。
各种声音如潮水般涌来——
商贩的吆喝、顾客的讨价还价、街头艺人的吉他、小孩的尖叫...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甲几乎陷进掌心。
"呼吸。"伊芙兰突然捏了捏他的手腕，"别跟要宰了全场似的。"
曲执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瞳孔可能又变成竖条了。
他深呼吸，尝试着像伊芙兰教的那样「筛选」声音——专注某个声源，忽略其他。
"那边。"伊芙兰指向一个陶笛摊位，"去听听。"
摊主是个白发老人，正在试音。
小小的陶笛发出空灵如鸟鸣的音色，曲执诺瞬间被吸引，不自觉地靠近。
老人吹奏的是一首民谣，简单的旋律在陶笛的演绎下有种返璞归真的美。
伊芙兰悄悄退后几步，观察着曲执诺的反应。
他站在那里，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术，只有睫毛随着每个音符轻微颤动。
那种专注的神情，像是朝圣者看见了神迹。
她掏出手机，悄悄拍下这一幕——
黑衣高挑男子站在简陋的陶笛摊前，阳光透过渔夫帽的缝隙在他下巴上投下细碎光斑，嘴角挂着孩子般的纯粹喜悦。
"喜欢可以试试。"老人友善地递过一只陶笛。
曲执诺受宠若惊地接过，犹豫地看向伊芙兰。
她做了个「随你便」的手势。
他将笛子凑到唇边，迟疑地吹出第一个音。
完美复刻了老人刚才的旋律，连颤音的频率都分毫不差。
老人惊讶地瞪大眼睛，随即热情地教他更多技巧。
曲执诺学得快得惊人，十分钟后己经能演奏整首曲子。
"天才！"老人拍腿大笑，"小伙子以前学过？"
曲执诺摇头，眼睛亮晶晶的："只是...记得住声音。"
伊芙兰走过来付钱买下了那只陶笛："给，纪念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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