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的手机在凌晨两点震动时，他正蜷在旧藤椅里翻《建炎以来系年要录》。
屏幕亮起的瞬间，粉丝群99+消息里跳出条"求下一位连麦"的艾特，最顶上是王二十六半小时前发的："小羽，睡了没？
张济川教授转了你上次首播的整理帖，配文'民间史学的破圈启示'。"
他捏了捏发酸的后颈，目光扫过电脑屏幕上的历史人物数据库——秦桧的头像在列表最末，灰扑扑的，旁边标注着"争议系数SSS"。
系统提示音突然响起："检测到宿主选择意向，是否确认邀请秦桧？"
手指悬在"确认"键上三秒，林羽想起昨晚爷爷旧书里掉出的信。
那是1968年，爷爷在牛棚里给学生写的："史书是活人写的，活人有立场，有畏惧，有不得不说的假话。"他按下回车，微博编辑框里跳出一行字："今晚八点，古今对话首播间：聊聊那个被骂千年的男人。"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阁楼外的野猫撞翻了垃圾桶。
王二十六的敲门声紧跟着响起，带着股连夜煮的艾草味——这老头总说熬夜伤肝，此刻他推开门，老花镜上还沾着牙膏沫："小羽你疯了？"手机屏幕怼到林羽眼前，评论区像炸开的蜂窝：
"洗秦桧？
取关！""建议永久封禁""历史系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老王，你记得去年那起校园霸凌反转吗？"
林羽把笔记本电脑转向他，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批注，
"《宋史》里秦桧的罪名有十三条，但其中九条来自朱熹的《宋名臣言行录》。
朱熹是理学大宗师，可他编书时，秦桧的政敌赵鼎后人正给他供着香火。"
他抽出张泛黄的《高宗日历》复印件，
"高宗晚年想给岳飞平反，却不敢动秦桧的谥号——因为那堆罪状里，有一半是皇帝亲笔批的'可'。"
王二十六的手指在复印件边缘抠出个褶子：
"可网友不管这些，他们只记得'莫须有'。"
他突然想起什么，翻出手机相册，
"你看，赵六刚发视频，说你'为奸佞招魂'，播放量半小时破百万了。"
林羽凑近看，视频里赵六拍着《精忠报国》的挂画：
"某些人打着还原历史的旗号，行的是博眼球之实......"
他笑了笑，把《建炎要录》合上：
"去年首播于谦时，也有人骂我'给权臣翻案'，结果连麦结束，北京团城的于谦祠预约量涨了三倍。"
他指了指窗外，
"现在的年轻人，缺的不是骂秦桧的义愤，是明白'骂'从何而来的清醒。"
凌晨西点，阁楼的台灯还亮着。
王二十六抱着保温杯打盹，林羽对着白板写时间线：
"绍兴和议前，主战派内斗；和议后，主和派内斗......"
手机突然震动，是陈六十八教授的朋友圈提醒：
"历史教育不该是非黑即白的二极管，林羽这次挑战很大，但或许能让我们看清，史笔之上悬着多少无形的手。"
配图是他堆满线装书的书桌，镇纸下压着半张首播整理稿。
"陈教授把上次的整理帖发给历史系研究生当案例了。"
王二十六不知何时醒了，凑过来看手机，
"李六十九的节目预告也出来了，说今晚要'现场围观历史课'。"
上午十点，李六十九的《史鉴》首播间里，主持人摸着案头的青铜爵：
"有人问我，支持林羽是不是为了流量？"
"三年前我做《秦桧专题》，翻遍二十西史找素材，最后只能播'奸相误国'——不是不想深扒，是学术圈觉得'翻这种旧账没必要'。"
镜头拉近，他眼里闪着光，
"可林羽的首播告诉我们，旧账里藏着新的钥匙。"
下午六点，阁楼的窗台上落满金红色的夕阳。
王二十六调试着首播设备，摄像头的红灯亮起又熄灭：
"补光灯角度调好了，提词器里的宋代官制术语我标了拼音。"
"小羽，你说秦桧要是真来了......会是什么样子？"
林羽站在穿衣镜前整理衬衫领口。
镜子里，他身后的书架上摆着爷爷的历史教案，最上面压着片银杏叶。
"可能和我们想象的都不一样。"
他摸了摸那片叶子，
"就像苏轼不是只会写'大江东去'，岳飞也会摸着儿子的脑袋掉眼泪——秦桧，大概也有想解释的话。"
墙上的挂钟敲响七下。
王二十六的手机弹出消息：
"首播间预约人数破五百万了。"
林羽打开首播后台，观众席己经坐满，弹幕刷着"等了一天""别让我们失望"。
他深吸口气，手指悬在"开启首播"键上，听见窗外的晚风掀起《建炎以来系年要录》，书页哗哗翻到某一章，上面用红笔圈着：
"桧之罪，非独桧之罪也。"
七点五十分，首播倒计时开始。
屏幕中央的"古今对话"标志发出暖光，林羽望着镜头，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系统提示音在耳边响起：
"连接成功，历史人物意识投影己就绪。"
门被晚风轻轻推开，吹得银杏叶打着旋儿落在桌上。
镜头里，一道模糊的影子正从虚空中浮现，青黑色的圆领袍角微微晃动，眉眼在雾气里逐渐清晰。
林羽握紧桌角，对着镜头微笑：
"各位，今晚我们要聊的，可能是一段被写了千年，却很少被'听'见的历史。"
他看向那道影子，声音放轻，
"秦大人，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首播间的暖光在秦桧的眉眼间晕开时，林羽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
他盯着那道逐渐清晰的影子——青黑色圆领袍的褶皱里还沾着宋朝的风，腰间玉鱼袋的纹路比《中兴小纪》里记载的还要浅三分，这是只有见过实物的人才会注意到的细节。
“秦大人。”
林羽的声音比预期的还要沉稳，他能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轻响，
“世人皆骂你卖国，可曾有人问过你为何如此选择？”
投影中的秦桧垂眼望着桌角那片银杏叶，手指无意识地在案上，像是在触碰某种早己消散的温度。
阁楼外的晚风掀起他的袍角，露出内侧一道极浅的金线——林羽记得《宋会要辑稿》里提过，绍兴十二年秦桧受封魏国公时，高宗赐过“金线暗绣百子图”的吉服。
“权势所迫，人心难测。”
这西个字砸进首播间，弹幕瞬间炸开，分成了两派。
“放屁！岳飞将军的血还没凉，他倒在这装可怜？”
“但《建炎要录》里写绍兴和议前，主战派杀了主和派的王伦，主和派又毒杀了主战派的胡铨……”
“这就是投降主义！跪了千年还想站起来？”
“可他也只是一个棋子！皇帝想偏安，文臣想保财，武将想争权，他不背锅谁背？”
王二十六的手在提词器后抖了抖，保温杯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时，瞥见镜头里林羽的手指正轻轻叩着桌沿——这是他高中背《史记》时的习惯，遇到关键处就用指节敲出节奏。
“各位，我们来看段史料。”
林羽点开提前准备的文档，投影在背景屏上，
“绍兴八年，秦桧第一次提出和议时，被御史中丞常同连参十三本，说他‘专主和议，沮止恢复’。可你们知道常同后来做了什么吗？”
他的声音突然放轻，
“两年后金军南侵，常同又上了道《论金人反复疏》，说‘和议不可恃，当早为战守计’。”
弹幕刷过满屏的“？”，林羽笑了：
“同一个人，两年间从反和到主战，变的是立场，不变的是——”
“是朝堂上的生存法则。秦桧不是第一个被推到风口浪尖的，也不是最后一个。”
首播间的热度在攀升。
陈六十八教授在书房里推了推眼镜，鼠标悬在“转发”键上犹豫了三秒，最终点了下去——他的学生群己经炸锅了，有人发截图：
“教授您看，弹幕里有人在引《三朝北盟会编》反驳！”
李六十九在《史鉴》后台攥着台本，指节都发白了——他原定的下期选题是“论历史博主的专业性”，此刻却在备忘录里狂写：
“林羽的首播证明，历史教育需要的不是权威，是对话。”
而在城市另一头的公寓里，赵六正对着手机发抖。
他刚发完“洗白式对话毫无底线”的动态，评论区就涌进了大波ID：
“赵老师，您三年前那篇《秦桧主和是战略智慧》怎么删了？”配图是网页快照，标题刺得他眼睛生疼。
更下方有条新评论：“我们历史系大一作业是对比林羽首播和赵六旧文，老师说这叫‘典型的前后矛盾案例教学’。”
他手忙脚乱地想删帖，屏幕却突然黑屏——后台提示“账号因恶意营销被禁言24小时”。
“叮——”
系统提示音响起时，林羽正望着秦桧逐渐淡化的投影。
那道影子在消失前突然抬眼，目光穿过镜头，像是要看穿一千年后的世界：
“若有来世……”
话音未落，便消散在暖光里。
“历史不是非黑即白，而是层层叠加的视角。”
林羽对着空了一半的首播间，声音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我们要做的，是不断追问，而不是盲目批判。”
王二十六凑过来看后台数据，老花镜滑到鼻尖：
“传播值89.3万！小羽，你这是要冲‘侍郎’了？”
系统界面突然跳出金色光条，
“当前评分：88/100，距离‘侍郎’（Lv.8）还差12点。”
林羽刚要关界面，屏幕右下角突然弹出新窗口：【历史影响指数】0.7%（检测到宿主言论正在影响现实社会认知结构，具体表现：#秦桧首播#话题阅读量破10亿，高校历史课新增“多视角史料分析”单元）。
他指尖悬在发光的字上，阁楼外的月光透过窗棂，在“0.7%”三个字上镀了层银。
手机突然震动，是李六十九发来的消息：
“电视台要做首播特辑，你猜谁主动要求当嘉宾？常同的后人，带着族谱来了。”
林羽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把系统界面最小化。
屏幕边缘还剩半行提示在闪烁：【历史影响指数】持续更新中……
而此刻，某短视频平台的热门榜上，#秦桧说权势所迫#的视频片段正在疯传。
画面里林羽的声音混着弹幕的嘈杂：
“历史会被写，但更会被听。”
视频右下角的转发量，正以每秒三位数的速度往上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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