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冬,有雪缓缓而落。
薛紫夜提着灯,站在一望无际的大雪原上,她看着那毫无生机的远处,静静的在等二人归。
风依旧在呼啸,雪还是不停的落。
都淹没了大地很久很久。
薛紫夜肩上绒毛轻轻的飘,她想,此时此刻,故人应归。
距东海之战,已有了四年。
林夜白出去,也出去了四年。
除了每年冬会回来待上几个月,其余时间,尽皆在外奔波寻找。
不过还好,他身边有周曦跟着。
站立了有一会儿,见远方仍是未有身影。
薛紫夜便转身进了谷。
这次回来,他们好像迟了。
时间缓缓过,愈发接近过年。
后面几日,薛紫夜依旧提灯等人,可依旧不见故人归来。
她也不恼,反而摇头轻笑着进了屋。
鼎剑阁后山。
有白衣男子站立枫树下。
他面前是直流而下千尺的瀑布。
微风轻飘,裹挟丝丝凉意扑面。
霍展白微微眯眼,他负着单手,抓着长剑,似乎在等待什么。
天空白云几朵,有鸣叫声响起。
一只大鸟翱翔而来。
听见声音,霍展白转头看去。
他抬起手臂,让大鸟停落站立。
看着这只灰白交杂的大鸟,霍展白伸出手指逗弄了下它,然后笑嘻嘻与其诉说着什么。
视线回到药师谷。
晚来天欲雪,薛紫夜心有所感,放下了手中书。
回屋提灯,揣了壶酒出了谷。
她站在大门外,静静的等着来人。
万物寂静,唯有薛紫夜平静的呼吸声。
有风缓过,吹动了她的衣角。
忽而,有马蹄声自远传来。
透过了重重青山,入耳而来。
闻声,薛紫夜嘴角散发笑容。
她脸色病白,可此时此刻却露出几丝人间之气。
远方,风雪之中,有人影透露而出,两骑破开而来。
他们披风乱舞,发出强烈的声音。
其中一人,头顶白雪,他微微抬眸,看见那站立门前的女子,不由柔了神色。
两人对视一笑,薛紫夜又看了看男子身后的佳人,一袭黑衣,绑着马尾,好似威武女将军一般,英气四散,令人敬仰。
她笑着抛出手中酒壶,女子接住,两人对视一饮。
旁边男子无奈看着他们,然后摇头下马。
那女子饮完酒后,将酒壶抛了回去,也跟着翻身下马,动作迅速连贯,一气呵成,显然这个动作,她已经做了无数遍。
男子下马后,裹紧了披风,不让丝毫风雪趁机钻入他的身体。
身后女子跟上来,她靠近男子一些,伸出了两只素手,也替他紧了紧衣裳,还抬起来拂去男子头顶白雪。
青丝很好看,所以不需要白头。
上了台阶,与薛紫夜站立一块。
看着面容如玉,却气质沧桑的男子,薛紫夜有些心疼,她笑道:师兄,好久不见。
林夜白闻言一笑,他伸手想要拂去薛紫夜头顶的白雪,可细想下来好像现在不适合了,所以缓了缓,换成了替她拂去肩上细雪。
薛紫夜一双眸子,就这么看着他,然后弯了眉头。
很好,师兄没变。
周曦看着两人,然后走上前,她没想着打破二人师兄妹的叙旧,可还是有些许吃醋。
所以她低了低头,往林夜白那边凑了凑。
见状,林夜白失笑。
薛紫夜也打趣道:师兄,快替曦姐姐擦去细雪吧,不然她可要吃醋了。
周曦闻言看了看她,然后看向林夜白。
于她的眼神中,林夜白照做。
三人说了些话,又进了谷。
薛紫夜没有过多打扰二人,聊了会便告辞离开。
看着薛紫夜离开的背影,林夜白眼神莫名,他轻叹一声,没有说什么。
这几年,他于外面,见了太多太多的人心,也看过太多太多的生离死别。
所以一回到这里是有些不习惯的,心里有些忐忑,即使是自已的家。
不过还好,还好家就是家,无论人在外面如何,回了家,这儿便是最温暖的地方。
周曦看着他,悄悄的走在他旁边,然后踮了踮脚,红唇凑近林夜白的耳垂,轻轻道:夜深了,要休息了,小白。
声音微弱,可又带着些许诱惑。
闻言,林夜白心里一跳,他体内心猿意马皆在跳动。
于是转身搂住周曦,低了脑袋,额头抵住周曦的额头,他道:好啊,该休息了。
说罢,二人上楼熄灯。
这四年里,二人奔波各处,从未停息,很累很累,可周曦是没有怨言的,她反而觉得浪漫。
因为能与自已所爱之人一同逛遍大江南北,是很好的。
即便是有其他目的,但过程美好便够了。
......
回到谷中,日子悠闲,林夜白已经躺了十几日了。
周曦没一直和她待在一起,按她的话来说,受不了。
所以最近几日晚上,周曦是在前山与薛紫夜一块睡的。
冬风依旧,不知疲倦的吹着。
林夜白去看了眼白梅树,他抚动那已经枯干的枝干,不由心生感叹。
四年内,白梅树从未开过。
好似先前连续不断的盛开,耗费了而后所有的生机。
对此,林夜白好似有些明白代价是什么了。
“岁枯荣”并不无敌,它只是将代价降低而已。
可即便如此,林夜白却不后悔,对他而言,“情”之一字,很重,重若千钧。
即使有人弃之不顾,看之不爽,甚至一度想要灭情求道。
可也终究有人视之珍宝,求之若渴。
......
时间一晃而过,除夕夜,早早的用过晚饭后,散去了热闹。
林夜白独自提灯拿酒去了廖青欢那儿。
说实话,他现在是有些迷茫的,找了李相夷四年,可依旧毫无线索。
所以他不确定了,不确定李相夷是否真的活着,是否是他自已在骗自已。
坐在冰层之上,望着下面容貌依旧的师尊,林夜白眼眸有些泛红,无论多大,他都是三岁遇见廖青欢的那个小孩。
天上雪欲下大,林夜白独自坐在那儿,喝酒说话。
也不管落在身上的白雪,即使整个人都快被淹没。
忽地,头顶白雪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把纸伞。
素白的纸伞,遮在林夜白的头顶,为他挡住了万千风霜。
林夜白看去,是周曦。
周曦也低头望他,那一双秋水剪瞳早已经弯起。
两人对视,周曦朝他伸出手,她缓缓启动嘴唇,说了一句话。
“小白,我会一直在的”
林夜白轻笑,他看着面前的女子,身负星辰,好看而又绚烂,就算如此,她身后的星辰依旧比不了她。
此景很熟悉,人是一样的,只不过换了位置。
换成她拉他,他看她。
......
回了屋子的薛紫夜本想入睡,可刚闭眼,那常伴已身的噩梦就随之而来。
看着雪怀为救自已丧失性命,薛紫夜大吼了声不要,然后满头汗水的坐立起来。
她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着。
待微微恢复平静,她看向窗边的无根木,心里突然泛起着急。
这些年间,除了浇灌无根木,她也曾寻找过凶手,可只得到了毒蟾砂一个种线索,其余一概不知。
冷静了些,薛紫夜突然想起今日是除夕,明日便是春节,可十块回天令,还有一块未回到谷中。
这一般是不可能的,按照药师谷的规矩来,一年十块回天令,一块回天令加上十万两白银,便是一条命。
这是江湖上基本默认的规矩,没人会怀疑药师谷的医术。
就是药师谷的名声不大好罢了。
披着衣服,薛紫夜提灯出了屋。
走过四馆,她来到大门前。
门未关,仍旧等待着那枚回天令到来。
计算着时间,薛紫夜摇了摇头,她轻声呢喃道:快到子时了,应该不会有人来了。
她望向远方,风儿飘过,吹乱她额头细发。
垂了垂眸子,薛紫夜转身进了谷。
“希望拿到这枚回天令的人,平安无事”
走到关门机关处,薛紫夜素手伸出,她转动把手。
大门缓缓关闭,声响回荡谷中。
转动完把手后,薛紫夜收回手,提着灯准备回屋,可身后忽而响起鸟鸣,一下子,她停止了脚步。
偏头看去,只见还未完全关闭的大门间,有大鸟挥舞翅膀而来,它高声鸣叫,似乎是在让薛紫夜勿要关门。
薛紫夜抬头看了片刻后,还是淡漠的离开。
但下一瞬,有长剑划破空气而来,扎在入门处,轻轻晃动剑身,发出悦耳的颤鸣声。
剑气四溢,隔断了大门关闭。
薛紫夜顿住脚步,再次转身看去,然后素手挥动,银针飞出,打在机关把手上,开了大门。
接着,薛紫夜提灯上前,她拔出长剑,拿起来看了一眼。
只此一眼,便明了此剑来历。
“墨魂剑,鼎剑阁七剑,霍展白!”
她想着,眼眸从剑上缓缓移开。
紧接有马嘶鸣声而来,有人从风雪中驾马而来。
来人身后素白披风随风飘扬,显得有些潇洒。
距离台阶不过几步后,来人停住马匹,然后牵动马绳,立马飞身而起。
向着薛紫夜去了。
站在薛紫夜面前几尺距离,两人对视。
微风拂动二人衣裳,吹散了大雪。
无言而立片刻后,又分别迈动步子向着对方而去。
还未等来人说话,薛紫夜便提灯照了照他的脸,看清长相后,她笑了笑,然后递回了长剑墨魂。
来人霍展白接过长剑后,便又听薛紫夜道:公子刚刚可是吓到我了。
闻言,霍展白连忙解释,他道:刚刚见姑娘马上就要关闭谷门了,情急之下出此下策,还望姑娘莫怪。
“不怪不怪”她垂眸笑着,然后又看向面前的男子道:要怪的话就怪我不知今日有一位如此英俊的公子要来,还要早早的把门关上。
她的语气带笑莫名。
听完薛紫夜的话,霍展白抱拳施礼,他微微弯腰:漏夜而来,实为请薛谷主出诊!
见状,薛紫夜提灯照了照霍展白的手臂。
那儿有一处伤口,正在淌血。
“这点小伤,不必麻烦谷主,我来瞧瞧”说着,她伸出手去想要触摸伤口。
可霍展白却是一躲,他退后一步,收回双手站立而言:谢过薛谷主,只是病人并非在下。
见被认出来,薛紫夜也无了调侃之意,她收了笑容,淡声道:你竟认得出我。
“素闻薛谷主贪财好色,贪财尚未领教,可好色,似乎并非虚传”
霍展白看着薛紫夜,如实告知。
他摇了摇头继续说:只是不知道像我这般的落拓之人,也能入薛谷主的眼啊。
听着这些,薛紫夜神情淡漠,她看向他处,说道:刚才乌云遮蔽,没瞧清楚,现在仔细一瞧,倒真是长得不怎么样。
说罢,薛紫夜看了霍展白一眼:既然你并非病人,那还是快走吧。
闻言,霍展白立马道:薛谷主,这是回天令,至于那十万两白银就在身后,病人也在来的路上,还请薛谷主一救。
他掏出一块令牌,想要递给薛紫夜。
可薛紫夜只是看了一眼,没有说话,转身便要进谷。
但霍展白不让,他跑了几步走到薛紫夜的前方挡住,还想要挽留。
但薛紫夜置若罔闻,她绕过霍展白迈步进了大门。
霍展白还想跟上,可薛紫夜突然转身甩出几根银针,插入霍展白的各处穴位,将其定在原地。
做完一切后,薛紫夜神色淡漠,她挽过衣裙,转身就准备离开。
“薛谷主可是要见死不救!”霍展白突然大吼,他有些着急了。
闻声,薛紫夜再一次顿住脚步,她没有转身,而是背着霍展白说。
“人都没有来,何来见死不救?且逾时不救,是我的规矩,逾时不治,是那人的命数!”
说罢,再次挥手甩出银针,打在石门开关把手上,将其扭转,启动关闭的机关。
“但是事在人为啊”
薛紫夜侧身看去,然后道:那我倒要看看霍公子你几分人力,能否改变天命!
见大门逐渐关闭,霍展白怎么可能就这么看着,他双眸渐渐瞪大,然后运气于全身,内力环绕而出,舞乱了四周飞雪。
他的衣袍开始无风自动,连同发丝都在飘舞。
体内那强烈的内力游走于经脉之中,竟一瞬间将四肢银针逼出。
恢复行动后,霍展白再次鼓气,他微微侧着身子,聚内力于掌,然后打出,击在大门上。
将其轰开,剧烈的响声回荡在谷中。
本已经熄灭了的灯光全部闪亮,连后山也如此,还未归去的林夜白听见声音,微微皱眉,然后带着周曦向前山而来。
听见身后这巨大的声音,薛紫夜身子一怔,她有些兴趣了,转过身子看向那边衣袍飞舞,内力逼飞四周大雪的如玉公子。
也因为这声音,霜红四人纷纷赶了过来,她们先是看了看薛紫夜,又瞧向大门处的男子。
“谷主,这是?”
有人轻声问道。
她们不是没有见到人闯谷,可如此大阵仗的,霍展白是第一个。
她们严阵以待,随后薛紫夜冷声道:开风雪石阵!
霜红道了声是。
那边大门处,霍展白一步一步踏了进来。
“我今日定要让你,收下沫儿!”
他身上内力环绕,气息强大无比,好似随时都能拔剑挥出,取人性命。
迈步进了门,风雪石阵开启,霍展白眼眸坚毅,他伸手扯下背后披风,然后一跃而起,进入阵中。
身形于半空中翻转,那是在躲避阵中丝线,这些丝线虽然细小,但坚硬无比,一不注意,足以要人性命!
丝线之后,又缠绕于四尊石兽!
霍展白处于中心,他挥动出鞘墨魂,斩向飞来细线,足下不停,步伐缥缈躲避。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被困于其中,长剑竖着,挡住一些缠绕而来的细线,脸庞处,有血线横生,一滴血落下。
霍展白却丝毫不在意,眼眸只紧紧的看着薛紫夜。
这风雪石阵,除了细线,还有冰刺的。
但依旧难挡霍展白的决心。
他不顾伤势,调动全身所有内力于剑,然后大吼一声,力气大涨,长剑下劈,带动那四尊石兽都飞舞于半空中。
于此同时,长剑锋利,其上内力流动,激发剑气而出,四溢于阵中,灭了冰刺。
做完后,霍展白一双眸子看向薛紫夜,即使脸色瞬间苍白,可他眸子依旧明亮。
薛紫夜与他对视,心里默默道。
“闯过此阵,除了四年前那几人,他还是第一个”
毁了石阵后,霍展白体内伤势爆发,他身子一软,就要倒下,可长剑杵地,支撑身体。
但嘴里鲜血却是再也忍不了,一大口的吐出,落在雪上,绽放开来,犹如梅花!
之后,霍展白强撑着身体站立,他手持长剑,看向那边五人。
见状,霜红几人警戒起来,纷纷拿出兵器摆出架势,准备出手。
“他若再敢上前一步,必然叫他有来无回!”
看着她们,霍展白神色不变,没有上前,反而退后至门口。
看着他的背影,侍女不解。
“风雪石阵都闯过了,这会却是不上前”
闻言,薛紫夜眼眸不动,语气依旧清冷淡漠:他只是想向我证明,人力可胜天命,他若想进来,没人拦得住。
退至门口后,霍展白抱剑弯腰施礼。
看着他,薛紫夜不言。
忽然,身后有声音飘来。
“紫夜这话便错了,他若敢强行上前,或许真会倒在这儿”
听见声音,薛紫夜嘴角勾起。
那四位侍女也转头笑道:林谷主来了!
林夜白走到薛紫夜身旁站立,他看向霍展白,微微一笑:或许这小子实力很强,可阿曦也不弱的。
薛紫夜看过去,周曦顺势做了个握拳动作。
三人笑了笑,林夜白继续道:这小子剑耍的好,当时阿曦还一直盯着看呢。
周曦拍了拍林夜白,然后抬脚踢了下林夜白的小腿。
林夜白哎呀一声,接着说:还好他心好,不然江湖上可多一个魔头了。带进来吧,既然闯过了风雪石阵,也带来了回天令,便破例一回,如何?
终究是薛紫夜出手,所以林夜白只是建议。
看了林夜白一眼,又看了看霍展白。
薛紫夜翻了翻白眼,对于自已这个师兄,还说什么破不破例的,明明就他破谷中规矩最多了。
见自已师妹眼神,林夜白正了正神色,并没有多说什么。
“待你说的病人到了,一块进来吧”薛紫夜轻声说道,然后转身离开。
那四位侍女也跟着离开。
林夜白见自已师妹走了,他上前去看了看霍展白道:吃了这药,止止血。
说着,他拿出一个药瓶递给霍展白。
接过药瓶,霍展白道:谢过林前辈。
“等人来了,直接去前山找紫夜,她既答应,便会竭力出手,当然,以后再来,不可闯谷而入,有些事,一次便够,多了,就是挑衅,那样的话,命可能不保”
说罢,林夜白指了指周曦。
霍展白看过去,只见眼前身形高挑的女子身上突然散发出无与伦比的杀气,还有那让人说不出来的拳意。
“晚辈明了,这次也只是情急之下,才出此下策,还望前辈见谅”
林夜白拍了拍霍展白的肩:我倒是无碍,其实紫夜那儿也没事,毕竟你是靠自已本事闯的,没人会怪你,我呢,只是想提醒你一二句罢了。
话语落下,林夜白转身负手走了。
周曦跟在他身后离开。
望着二人背影,霍展白转头看向身后茫茫大雪。
里面有马车奔行,病人也就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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