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荷顿了顿,楚念音赶忙端起茶杯递给她,轻声道:
“母亲,喝口茶润润喉,慢慢说。”
沈青荷接过茶杯,抿了一口,缓缓放下,继续道:
“陛下登基之初,为了分散相权、制衡朝野,立顾征为右相,世族出身的林如晦为左相。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林如晦党羽渐多,与顾征政见不合,二人分庭抗礼,朝堂之上暗流涌动。”
她微微叹了口气:
“玉兰深得陛下宠爱,除了皇后,她是第一个被封为妃的。
然而,朝堂之事终究牵涉天下,北疆告急时,我与你父亲奉命远赴北疆,可朝廷应允的粮草却迟迟未到。
沈家商贾遍天下,我挪用嫁妆购置粮草,才勉强保住了北疆。”
楚念音听到此处,心中一震,衣袖不自觉地被她攥紧。
这些尘封的往事,她从未听人提起过。
她只知道北疆苦寒,却未曾想到,当年的皇帝竟然有意除掉手握兵权的楚远业。
沈青荷的咳嗽声打断了楚念音的思绪,她继续道:
“朝中奸佞横行,陛下明知林相党羽勾结、卖官鬻爵,却视若无睹。日久天长,林相动了除去右相之心。
恰逢戎狄北犯,边军大败,接连丢了两座城池。璟王与顾相被诬陷勾结外敌。
那时的北疆动荡不安,我携你兄长与腹中的你赶回京城。”
她的声音低沉:
“我与你父亲坚信璟王与顾相绝不会通敌,但圣意难测,最终顾家一脉男丁几乎断绝。
璟王军曾想揭竿而起,拥立新帝,但璟王不肯,为了证明清白,他选择自刎。
一夜之间,璟王军解甲归田,楚家却莫名其妙地多出了二十万将士。
娘知道,那是不愿归田的璟王军投奔你父亲去了。
北疆大胜后,你父亲回京受封镇国大将军,然而,跪在太极殿前几日几夜,也未能动摇陛下的决心。
自那以后,楚家便在北疆发展基业。”
沈青荷眼中泛起一丝泪光:
“璟王自刎后,世人只知道璟王妃携幼子在府中自尽殉情,却不知那是陛下的旨意,死在火中的那个孩子也并非璟王独子。
玉瑶曾给我写了一封密信,叫我去城外接应那个孩子,可惜我没能接应到。
多年来,我一首在暗中寻找,皇天不负有心人,最终还是让我寻到了那孩子。”
楚念音听到这里,思绪纷乱。
母亲提到的那个孩子,年岁似乎比自己还要长,且身份敏感,是皇室忌惮的存在。
若母亲己经找到了他,那……
她忽然愣住,几日前沈青荷与觉净大师的反常举动,难道与此事有关?
“母亲,”
楚念音轻声问道,
“难道说……觉净大师就是那位?”
沈青荷点了点头,验证了她的猜测。
楚念音心中震动,低声喃喃:
“难怪母亲自第一次见到觉净大师后,便对他格外关注,原来如此……”
沈青荷握住楚念音的手,声音微弱却坚定:
“音儿,璟王遗子的身世,你必须答应保密。
当年故人托付我照拂那孩子长大,可惜娘未能做到。
如今,娘时日无多,今夜遂将所有秘密告诉你。”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玉兰、玉瑶临终前都将她们的儿子托付给我。
裕王毕竟是皇子,身上流着萧家皇室的血,即便陛下再不喜,也不会赶尽杀绝。
而觉净大师不同,他身上流着顾萧两家的血脉,若陛下知道当年那孩子还活着,必定会除之而后快。”
母女二人沉默良久,楚念音心中五味杂陈。
萧明宸当年对亲弟弟尚能狠下杀手,何况是一个侄子?
皇室的权力之争,从来都是残酷无情的。
沈青荷轻轻拍了拍楚念音的手,那手冰凉如玉,仿佛己经感受不到生命的温度。
她的声音微弱,却带着深深的无奈:
“音儿,娘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如此多的事情,可娘不得不告诉你……待我走后,将军府就得交由你一人……”
她的目光有些游离,喉咙里带着压抑的哽咽。
“母亲,别说那些浑话,您会好起来的。”
楚念音的声音颤抖,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衣襟。
沈青荷的眼角也泛起了泪光,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如细密的蛛丝,几乎不可闻:
“生老病死乃人生常态,后院的嫁妆本是我为你出嫁时备的,如今怕是见不到你穿嫁衣的模样了……”
她的目光渐渐迷离,似是回到了多年前那个青葱的岁月,她看到那个金戈铁马的少年郎骑着马向她招手,嘴角含笑,眼神温柔。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成了耳语:
“你自小佩戴的玉佩原是双鱼玉佩,是璟王及王妃的定情之物。
当年玉瑶将一半玉佩交于我,为免争端,我命人在外嵌了一层同质地的白玉,另一半或许在觉净大师那儿……
两块玉佩合则能调动昔日六十万璟王军,江湖中人追寻己久……”
她顿了顿,疲惫地闭上了眼“
”“这些年,沈家渐渐衰落,楚家只余你兄妹二人,母亲不愿你们卷入上一辈的纷争中……
若你在京翎待得厌了,带上嫁妆北上……
若龙椅上那位容不下楚家,觉净愿还俗的话,揭竿而起可护卫一方……”
她的声音渐渐消散,仿佛风中摇曳的烛火,随时都会熄灭。
楚念音双肩随着抽泣上下颤动。
沈青荷的双唇微微颤动,似是想要再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的眼睛缓缓闭上,嘴角带着一丝安详的笑意。
“音儿,母亲……不能陪你了……”
她低声呢喃,仿佛在梦中轻语,随即再也不动了。
“母亲……母亲……”
楚念音的哭声凄厉,像是从心底深处发出的哀鸣,回荡在寂静的房间里。
门外的刘妈听到声音,慌乱地推门而入,看到眼前的情景,她的脚步踉跄,几乎跌倒。
刘妈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轻轻探了探沈青荷的鼻息,随即浑身一软,
跪倒在地,眼泪顺着苍老的脸颊滚落:
“夫人……您怎的就走了……”
她的声音颤抖而悲痛。
将军府中,刚刚送走棺木的悲伤还未散去,此刻沈青荷离世的消息如一道惊雷,瞬间击碎了府中所有人的心。
府中刚送走棺木,而今又要添棺木,一时府中啜泣声西起。
沈青荷死了,死在那个万家灯火,人人放灯祈福的上元夜,死在楚念音十六岁的最后一个寒冬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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