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染透窗棂时,觉净腕间的沉香佛珠正卡在第七颗凸起的刻痕。大雄宝殿的晨风卷着《金刚经》残页擦过蒲团,他敲木鱼的节奏忽地乱了一拍。
"南无阿閦佛。"
身侧的小沙弥惊诧抬头。这是首座三年来首次在早课诵错经文,檀香缭绕间,觉净雪白的袖口正在经案上投下细微颤影。殿外恰有雁群掠过,木鱼声与雁鸣重叠的刹那,他看见楚念音走时被风吹了翻飞的衣袂。
日影西移三寸,觉净踏着满地银杏来到后山,竹叶在他净白袈裟上筛下细碎光斑,几株被剑气削断的老竹依旧矗立着——那是楚念音几个月前,与他比试枪法留下的痕迹。
"大和,看招!"
记忆里的娇叱撞碎竹涛,觉净指尖抚过竹身上的痕迹,冰凉的竹粉沾在指腹,竟比佛前供奉的香灰还要灼人。
他手中握着一块风信紫的纱帕,几朵雪白的梨花做点缀,这是他捡到楚念音遗落在林间的手绢,想的入神时。
"觉净。"
苍老声音自身后传来,觉净忙将纱帕塞进袖中,方丈拄着九环锡杖自小道处走来,"你看这竹枝承露,"方丈枯枝般的手指拂过叶尖水珠,"终究要化入尘土。"
"露映天光时,自见如来。"觉净合十行礼,袖中素帕却随动作滑出半寸,方丈看着眼前数棵绿竹,问身侧的觉净:
“觉净啊,财利名色与你来说是何物?”
“师父,经文上说‘色不异空,空不异色’,佛家讲究“无我”,财色名利不过一场黄粱一梦,对弟子而言,皆是浮云。”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修行难过情爱关,世间之事皆为因果循环,切勿感情用事。”方丈这话中有话,他虽知晓觉净对尘世女子的情谊,但看破不说破。
此刻窗外秋虫哀鸣,觉净转着手中佛珠,沉香木珠第七颗的刻痕里,梵音的"音"字最后一笔终究没能圆满。
使团一路向西而行,途中萧凌鄞与楚远业渐渐熟络,萧凌鄞听着昔日自已舅父的好友说着往事,他记忆中的舅父伟岸挺拔,不苟言笑,从楚远业口中,顾征是个正直无私、有情有义的人。
行了半月,使团将至雍西城,越往西在天气愈加寒凉,夜晚安营扎寨也需生火取暖。
“楚将军,可否蹭个火。”萧凌鄞一手放在腰前一手垂在身侧问道。
“自然。”
楚远业我往一侧挪了挪位置,好让萧凌鄞坐下,两人围在篝火旁,周围几人全是楚远业的心腹亲信把守,楚远业顺手将番薯扔进火堆,用燃尽的柴木覆盖住。
“看脚程,明日就能出雍西城了,雍西城一过就到了西州地境。”
“是啊,这入了西州就要加倍当心了,若途中无事耽搁,霜降前便可赶回京翎。”楚远业指腹摩擦着临走前妻子给自已的平安符香囊,已离家半月,他甚是思念妻子及女儿,不知她们现在如何。
萧凌鄞看着楚远业盯着香囊发呆,将身上的衣物紧了紧。“楚将军是在思念爱女吗?”
楚远业闻言难得笑了笑道:“我那劣女啊,年幼时平日就喜欢缠着我教她枪法,古灵精怪,做事不按常理。长大了也一点没有女儿家的样子,整日着男装跑出府,时不时给我捅出一大篓子。她在身旁时觉得吵的脑瓜疼,现在相隔千里却又想念的紧。”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这京翎闺中女子整日困在家宅中不得自由,楚姑娘能如此潇洒肆意、秉性纯良也是将军及夫人教导有方。还记得,我初次遇楚姑娘时,她在大街上嫉恶如仇的样子像极了将军…”
听着萧凌鄞滔滔不绝说着自家女儿的事,楚远业用手肘拐了一下嘴角上扬的旁边人道:“你小子不会喜欢我们家念音吧?”
“像楚姑娘这样出尘绝艳的女子谁不喜欢。”下意识脱口而出,萧凌鄞意识到自已刚说的不妥,忙纠正:“我的意思是说,楚姑娘这样的性格和行事讨喜,并无其他言外之意 楚将军不要误会。”
见楚远业一直盯着自已,萧凌鄞身子往前倾,将火堆里的番薯用棍子捞出火堆,伸手拿了一个递给身侧的人。
“楚将军,来吃番薯…”
楚远业总觉得眼前之人不是为了番薯而来,倒像是为了他那宝贝女儿前来,接过番薯剥皮时,不紧不慢自顾自说道:
“我女儿的姻缘由她自已决定,只要能护她爱她,不让她受委屈伤害,与我而言就是最好。”
萧凌鄞将这话听了去,不可否认他打心底里喜欢楚念音,只是他目前无权无势,连府邸都不曾拥有,此次出使若顺利,皇帝应允他做广陵王,那时他才能堂堂正正告诉楚念音他对她心生爱慕…
“阿嚏~”远在京翎城的楚念音连打好几个喷嚏,一旁手中转着佛珠的沈青荷睁开眼睛,关切看向自已的女儿:“音儿,是不是着凉受寒了?”
“母亲,您别担忧,女儿并没感到有何不适,不知为何这喷嚏不停,阿嚏~”未说完又打了一个喷嚏。
“那就好,你父亲也不知现在到何处了,秋风起日渐寒,也不知会不会挨饿受冻。”沈青荷日日念着远行的丈夫,每日手中转着佛珠称念佛号,只愿自已丈夫平安归来,此行顺遂。
“我今日问过齐粦,按照脚程,父亲现在应该快到雍西城了,在往西就到西州界地,父亲带着母亲亲手系的平安符,一定能平安归来的。”楚念音安慰沈青荷,她也每日担忧,现在将军府只有沈青荷主持大局,但她毕竟是一弱女子。
往昔,楚远业在京中时,无人敢招惹沈青荷,自楚远业任副使远行后,那些宿日里妒忌看不惯沈青荷的纷纷探出头。刚开始,楚念音想忍一忍就算了,谁知近日,沈青荷去集市,都敢有世家妇人暗中嘲讽沈青荷是一商贾女流。齐粦将此事告知楚念音后,她提着剑挨家打上府邸,用剑指着那些个世家妇人,吓得她们次日登门赔礼。
楚念音更是在各世家府邸门口放出话来:“世人欺我辱我,我楚念音受着便是,若胆敢有人欺到我母亲沈青荷头上,我可不管是哪个世家门阀,宫中有哪位权贵撑腰,我楚念音必打得他满地找牙。”
那偏偏那柳家有人不知死活,柳钰婉仗着自已与太子及皇后的关系,到处诋毁嘲讽沈青荷,说沈青荷一介商贾怎配与京翎其他世家妇人相比,说楚念音嚣张跋扈,是个糙汉子怪不得嫁不出去,说楚家恃宠而骄、蛮横跋扈…这些话,早晨时分传到楚念音耳朵里,外人如何说她都行,但柳钰婉这次是真踩到她底线了。
她到楚家祠堂内,取了一把不知多少年的剑,那剑鞘早已褪色,剑柄处锈迹斑斑,将剑身擦拭干净,拿在手中就出了门。
齐粦见楚念音从祠堂取了剑就往外走,忙追上问:“小姐,你这急匆匆是要去哪?”
“有没有见过这把剑的威力。”楚念音边走边问。
“末将,没有。”这柄剑很多年前就供在楚家祠堂,哪怕北上楚远业都带着,齐粦只知这柄剑很特别,其他不知。
“那今日我便带你见识一下,敢一同前去吗?”
“当然敢,末将是那种怕事的人吗?”说罢,追上楚念音的脚步,只是今日他感觉自家小姐身上有隐隐杀气,楚念音翻身上马,两人策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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