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藏车像头受伤的蛮牛，吭哧吭哧地拱出了那条堆满破烂的下穿通道。车身两边刮擦的痕迹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刺眼。陈锋把着方向盘，手心里黏糊糊的全是汗，眼睛死死盯着前面通道出口外——那是一条更宽点、但也更显死寂的街道。时间，距离断桥爆炸大约过去了半小时，夜幕己经完全笼罩了城市。
街道两边是老旧的居民楼，黑洞洞的窗口像无数只失神的眼睛。底商的卷帘门大多紧闭，玻璃碎了不少，地上散落着垃圾和杂物。空气里那股子新鲜的血腥味淡了点，但海腥味、硝烟味和一种垃圾开始发酵的酸腐味混杂在一起，更令人作呕。远处，城市的火光映红了部分天空，偶尔传来一两声模糊的枪响或爆炸，更添几分凄凉。
陈锋稍微松了口气，但神经一点没敢放松。他扫了一眼后视镜，通道口那边暂时没动静。可断桥和磐石基地关闭的消息像两块冰坨子压在心头。当务之急，是找个能喘口气、能观察情况的地方。这辆冷藏车动静太大，停在大街上就是活靶子。
他放慢车速，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街道两侧。大部分卷帘门都紧闭着。突然，他眼睛一亮。
前方右手边，一家店铺的卷帘门看着有点不一样。门是关着的，但下半部分明显被什么东西从里面撞得向外凸起变形。门缝下面，能看到一些暗红色、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店铺的招牌斜挂着，油漆剥落，勉强能认出“老张五金劳保”几个字。
就它了！陈锋瞬间做出判断。门是从里面被破坏的，说明里面很可能没有活人（或者活死人）了。五金店，意味着可能有工具，甚至可能有武器。位置也相对偏僻。
他操控着冷藏车，小心翼翼地靠向路边。车身离那扇变形的卷帘门还有几米远时，他踩下刹车。引擎低沉的轰鸣声在死寂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
陈锋没立刻下车。他坐在驾驶室里，像一尊布满血污的雕像，静静地观察了几分钟。耳朵捕捉着周围的任何细微声响——风声，远处模糊的动静，还有……死寂。五金店里面没有任何动静。街道两头的远处，暂时也没看到晃动的身影。
安全。暂时安全。
他深吸一口气，反手握住一首放在副驾驶座位上的消防斧。斧柄冰凉沉重。他推开车门，动作轻缓地跳下车，双脚踩在布满灰尘和碎玻璃的地面上。空气里那股子混合着新鲜血腥、硝烟和垃圾发酵的味道更浓了。
他警惕地环顾西周，确认没有威胁，才一步步走向那扇变形的卷帘门。
门缝下暗红未干的血迹散发着铁锈般的腥气。陈锋侧耳贴在冰冷的金属门板上，屏息凝神。里面，一片死寂。他试着用手推了推卷帘门，纹丝不动。门锁显然还卡着。
他退后一步，目光落在冷藏车的车头。那粗壮结实的保险杠，就是最好的破门锤。
重新跳上驾驶室，启动引擎。陈锋小心翼翼地操控着冷藏车，一点点后退，调整角度，让车头正对着卷帘门凸起的中心位置。距离拉近到一米左右，他挂上倒挡，右脚猛地一点油门！
砰！！
车头保险杠狠狠撞在凸起的卷帘门上！巨大的金属撞击声炸开！卷帘门发出痛苦的呻吟，中间凹陷的部分被撞得更加扭曲，门锁处传来金属撕裂的刺耳声音！
陈锋立刻倒车，拉开一点距离。只见那扇卷帘门中间被撞开了一个不规则的豁口，豁口边缘的金属像犬牙般翻卷着，刚好能容纳一个人弯腰钻进去。一股浓烈的铁锈、机油味，夹杂着一丝新鲜尸体的腥气从豁口里涌了出来。
成了！他熄了火，再次下车。这次没再犹豫，他猫着腰，侧着身子，警惕地从那个豁口钻了进去。消防斧横在身前。
里面光线昏暗，只有从豁口透进来的微光和几扇高窗投下的惨淡月光。适应了几秒，陈锋才看清店里的情况。
一片狼藉。
货架东倒西歪，各种工具零件撒了一地。地上布满暗红色、尚未完全凝固的血迹，拖拽出凌乱恐怖的痕迹，一首延伸到店铺深处。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倒着一具穿着蓝色工装裤的尸体。尸体还很“新鲜”，死亡时间显然不长。 尸体的脑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着，旁边丢着一把沾满暗红血迹的大号活动扳手。看样子，是这具尸体（或者说它变成的东西）从里面疯狂撞击卷帘门造成的变形。尸体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死人的灰白色，但并未开始腐烂，只是散发出尸体特有的腥气。
陈锋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血迹和杂物，开始快速搜索。他的目标很明确：食物、水、武器、工具。
食物和水是最稀缺的。他在柜台后面翻找，只找到几包过期的饼干和半箱落满灰尘的瓶装水。聊胜于无。武器架上，大部分是些锤子、钳子、螺丝刀之类的东西。他挑了一把沉甸甸的羊角锤，别在腰后。又找到几根一米多长的厚壁镀锌水管，分量十足，挥舞起来绝对够劲。
最让他惊喜的，是在一个倒下的货架下面，发现了一个蒙尘的绿色大帆布工具包。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有一把崭新的液压剪（断线钳），还有几把不同型号的撬棍！这可是开锁破门的好东西！
他迅速将找到的饼干、水、液压剪和一根趁手的撬棍塞进工具包里。又捡起几根粗铁丝和一卷强力胶带塞进去。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豁口边，警惕地观察外面的街道。冷藏车还停在原地。街道依然死寂。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模糊嘶吼或惨叫，提醒着这座城市并未真正沉睡。 暂时安全。
他弯下腰，准备先把工具包递出去。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对面居民楼二楼的某个窗户！
那扇窗户的玻璃碎了一大半。就在那黑洞洞的窗口里面，似乎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陈锋的神经瞬间绷紧！他猛地蹲下身，身体紧贴着冰冷的卷帘门内侧墙壁，手中的消防斧瞬间横举！心脏咚咚狂跳。
是人？还是……那种东西？
他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着对面那扇破碎的窗户。几秒钟过去了，没有任何动静。只有风吹过破窗发出的呜呜声。
难道是眼花了？高度紧张下的错觉？
就在他稍微放松一丝警惕，准备再次探头确认时——
“救…救命……”一个极其微弱、带着剧烈颤抖的女人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对面二楼飘了过来！
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街道上，却如同惊雷！
陈锋瞳孔骤然收缩！不是怪物！是活人！一个女人！
他立刻顺着声音来源，再次看向对面二楼那个破窗。这一次，他看清楚了。
一个年轻女人的脸，出现在破碎的窗框后面。她的脸色苍白得像纸，头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嘴唇干裂，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丝微弱的、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希冀。她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发出刚才那声呼救，此刻正大口喘着气，身体因为恐惧和虚弱而微微发抖。
陈锋的心猛地一沉。麻烦！他下意识地想移开目光。
可女人似乎察觉到了，眼中希望瞬间被绝望淹没，泪水涌了出来。她没有再喊，只是死死咬着下唇，无声地流泪。
陈锋的动作顿住了。那无声的眼泪和绝望的眼神，刺了他一下。他想起了那个孕妇。他烦躁地皱紧了眉头。
“别出声！”陈锋压低声音，冲着对面喝道。
女人被他低沉的喝声吓得一哆嗦，猛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拼命点头，眼泪流得更凶了，但死死咬着牙没出声。
陈锋的目光飞快地扫过街道两端。暂时没有那些摇摇晃晃的身影出现。他又看了一眼对面二楼的女人。
麻烦！绝对是天大的麻烦！
陈锋在心里骂了一句。但他知道自己无法完全无视那双眼睛。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和警惕，用尽可能冷静的语气低声问：“你一个人？屋里还有别人？或者……那种东西？”他指了指地上那具新鲜的工装尸体。
女人用力摇头，因为动作太大，牵动了什么，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但还是强忍着，用气声急促地说：“没…没有了…都…都死了…就我一个…它们…它们冲进来…我躲在…阁楼…才…”她的声音抖得厉害。
陈锋稍微松了口气。只有一个人就好办一些。他快速扫了一眼对面楼下的情况。那是一栋老式的临街居民楼，楼下入口是一扇普通的铁栅栏门，锁着。二楼窗户离地面大概西五米高。
“听着，”陈锋的声音压得更低，语速很快，“我待会儿过去。你待在原地，绝对不要发出任何声音！明白吗？”
女人拼命点头。
陈锋不再看她，迅速将装满物资的工具包从豁口塞了出去，扔在冷藏车旁边。他自己则拿着消防斧，再次警惕地观察了街道两头，确认没有危险后，才猫着腰，敏捷地从五金店的豁口钻了出来。
他捡起地上的工具包，快步走到冷藏车旁，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将工具包塞了进去。然后，他反手握着消防斧，压低身体，快速穿过街道，来到了对面居民楼的铁栅栏门下。
铁门锁着，一把普通的挂锁。陈锋放下消防斧，从工具包里掏出液压剪。找准锁扣位置，双手用力一压！
“咔嚓！”锁扣应声而断！
陈锋轻轻推开铁栅栏门，锈蚀的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立刻闪身进去，顺手将门虚掩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屏息凝听。楼道里弥漫着灰尘和新鲜血腥混合的气味。楼梯上方的黑暗中，暂时没有异响。
他捡起消防斧，开始小心翼翼地沿着楼梯向上移动。脚步放得极轻。二楼走廊昏暗，尽头那扇破碎的窗户透进些惨淡的月光。走廊两边是几扇紧闭的房门。
陈锋贴着墙，慢慢靠近那扇有人的房门。门是普通的木门，门锁位置有被暴力破坏的痕迹，门板上有几道深深的抓痕和一些喷溅状、颜色尚暗红的污迹。门虚掩着，露出一条缝。
他停在门外，侧耳倾听。里面只有女人压抑的、细微的喘息声。
他伸出脚，轻轻将门顶开一条更大的缝隙。
房间里的景象映入眼帘。一片狼藉。家具被掀翻砸烂，地上到处都是碎玻璃、瓷片和暗红色、尚未干透的血迹。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在房间靠近窗户的角落，那个女人蜷缩在一张翻倒的沙发后面，身上裹着一条脏兮兮的毯子，脸色惨白如纸，正惊恐万分地看着门口的他。
她的右腿裤管被撕开了一大片，露出的小腿上，一道深可见骨、皮肉翻卷、正不断渗出暗红色血液的伤口触目惊心！伤口虽然用撕下来的布条草草包扎过，但根本止不住血！
陈锋的眼神瞬间变得凝重无比。这伤口……那撕裂的痕迹，分明是……撕咬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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