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藏车的引擎在死寂的街道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雨刮器有气无力地左右刮着,勉强扒拉开挡风玻璃上流下来的脏水——雨水、泥点子,还有远处飘来的灰。车窗外的世界,刚刚陷入混乱。时间,距离码头爆发不过两三个小时。
陈锋紧紧把着方向盘,手指头因为太用力都发白了。他不敢走大路,那边堵满了撞毁燃烧的车,活像个废车坟场。只能开着这笨重的大家伙,在窄小的岔路和堆满垃圾的小胡同里钻,轮胎碾过碎玻璃和不知道是啥的玩意儿,嘎吱嘎吱响。每次拐弯,车身都笨拙地蹭着两边紧闭的卷帘门或者破摊子,发出难听的金属摩擦声。夕阳己经开始西斜,铅灰色的天空被远处几处浓烟染得更暗。
车窗关着,隔开了大部分噪音,但隔不开外头的景象。混乱这东西,像野火,在城市的犄角旮旯里迅速蔓延。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气息。
一条堆满垃圾桶的小胡同口,几个穿着保安服的家伙正抡着橡胶棍,疯狂地砸一家小超市的玻璃门。门里头能看见几张吓白了的脸。“开门!东西上交统一分!”领头保安的吼声透过车窗缝传进来,带着末日里特有的一种蛮横劲儿。门里的抵抗很弱,玻璃碎掉的声音很快被更大的乱子盖过去了。
更远点,一个社区卫生院门口,人挤成了疙瘩。几个穿白大褂的在二楼窗户后面徒劳地挥手,想阻止下面的人往里冲。突然,人群中间爆出一阵更惨的尖叫!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被硬生生挤倒了,瞬间被无数只脚踩在下面。混乱里,一个原本在推搡的男人猛地僵住,身体剧烈地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怪声,脸色眼看着就灰败下去,指甲盖底下渗出一种不祥的青黑色……他猛地扑向旁边一个想拉他起来的老头!
陈锋猛地一踩油门,冷藏车低吼着冲过胡同口,把那片地狱甩在身后。他脸上没啥表情,只有下巴绷得紧紧的。这就是崩坏。比那些咬人的玩意儿更快的,是秩序没了以后,人心里头钻出来的贪婪、害怕和疯狂。
突然!
“让开!滚开啊!”一个女人凄厉的尖叫压过了沉闷的引擎声!
前头一个窄小的丁字路口,一个披头散发、挺着大肚子的孕妇不知道从哪儿冲了出来,怀里死死抱着个襁褓,跌跌撞撞地横穿马路!她身后,两个明显己经“变”了的男人,动作僵硬但死追不放,喉咙里咕噜着饿急了的低吼。一个穿着外卖员的衣服,半边脸血肉模糊,伤口还很新鲜,另一个穿着睡衣,胳膊弯成了奇怪的角度。
距离太近了!冷藏车这大块头,根本刹不住!
孕妇显然也看到了这辆冲过来的铁疙瘩,脸唰地一下全白了,眼睛里全是极度的恐惧和绝望!她猛地停住脚,下意识地抱紧怀里的孩子,身体因为喘不上气抖得像风里的叶子。
陈锋瞳孔猛地一缩!踩死刹车?这车的惯性太大,搞不好会侧滑翻车!往右打方向?右边是一排关着卷帘门的铺子,没地方躲!往左打?左边堆着建筑垃圾和人行道的铁栏杆!
千钧一发,没时间心软!只有生和死的冷酷算计!
他的右脚还死死踩着油门,甚至往下又压了点!双手像焊在方向盘上,一点没转!身体在驾驶座上绷得像根拉满的弓弦,准备挨撞!
孕妇的尖叫到了顶!她甚至闭上了眼,身子蜷缩起来,用后背对着冲过来的车头,把怀里的孩子死死护住!
就在车头要撞上那小小身影的瞬间!
陈锋的左脚猛地踩下了离合器!右手快得像闪电,把档位从三档首接撸进了一档!
嗡——!咔!!!
引擎发出要爆炸似的恐怖嘶吼!整个车厢剧烈地往前一蹿!轮胎在湿地上发出刺耳的尖叫!车头猛地往下一沉!
孕妇被这突然的剧烈顿挫产生的气浪狠狠掀飞出去,抱着孩子滚进了路边一个堆满破纸箱的角落!
几乎就在同时!
砰!砰!砰!
沉重的撞击声!那两个追来的东西毫无悬念地撞在了车头右边!一个被首接卷进车底,骨头碎裂的声音听得人牙酸!另一个被撞得飞起来,砸在右边店铺的卷帘门上,留下个扭曲的人形坑,软趴趴地滑下来,不动了。尸体还在微微抽搐,但显然活不成了。
冷藏车带着刺耳的刹车声,往前滑了七八米,终于在离那堆纸箱不到半米的地方停住了!
陈锋大口喘着气,心脏咚咚咚地砸着胸口。他透过糊满水和脏东西的挡风玻璃,死死盯着那堆纸箱。几秒钟后,纸箱动了动。一只沾满泥的手伸出来,然后是孕妇那张惨白惊恐的脸。她好像摔懵了,但怀里的孩子被她护得严严实实,只发出很小的哭声。
她茫然地看着眼前巨大的车头,又看看不远处那两具扭曲但并未开始腐烂的尸体,最后,她的目光穿过脏玻璃,落在了驾驶室里陈锋那张满是血污、冰冷得像石头的脸上。
没有感激,只有一种被钢铁和死亡碾过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她猛地哆嗦了一下,抱着孩子,手脚并用地往后缩,飞快地消失在旁边一条更窄的小胡同里。
陈锋重新挂挡,踩下油门。冷藏车低吼着,笨拙地绕过路口,继续往前开。车厢里只剩下引擎的轰鸣和他自己的喘气声。刚才那一刻的选择,没对错,只有活下去。
前面路宽了点,是连着跨江大桥引桥的辅路。只要上了桥,就能更快地离开这片乱糟糟的城区,往郊外的“磐石”基地那边去。希望好像就在前头。
可希望这玩意儿,往往带着更深的阴影。
就在冷藏车快要开上引桥入口的时候,一阵不同于引擎的、更尖更狂暴的轰鸣声从后面追了上来!
陈锋心里一紧,猛地看后视镜!
镜子里,两辆改得面目全非的军用吉普车,像脱缰的疯狗,正从后面一条岔路上狂飙出来!车身焊着粗糙的钢板和吓人的尖刺。车顶上,一个穿着迷彩服、蒙着黑头套的家伙,正探出半个身子,手里端着一把锯短了枪管的老式猎枪,黑洞洞的枪口明晃晃地对着陈锋的冷藏车!
更让陈锋瞳孔一缩的是,吉普车挡风玻璃后面,司机那双眼睛里闪着赤裸裸的贪婪。
“前面的车!给老子停下!立刻!”吉普车副驾驶探出半个身子,抡着砍刀吼道。
陈锋眼神瞬间冷得像冰!没半点犹豫!他猛地一脚油门踩到底!冷藏车庞大的身躯吼了一声,笨重但坚定地加速,朝着引桥冲了上去!
“妈的!找死!”黑头套的家伙骂道。
引擎声猛地拔高!两辆改装吉普车爆发出更快的速度,死死咬住冷藏车的屁股追了上来!车顶那个持枪暴徒将猎枪架在车顶焊着的一根粗铁管上,枪口死死瞄着冷藏车!
距离疯狂拉近!引桥开始上坡,冷藏车速度慢了下来。后视镜里,吉普车那狰狞的车头己经看得清清楚楚!
就在这要命的节骨眼!
轰隆——!!!!
一声地动山摇的巨响从前面炸开!
陈锋猛地抬头!
只见前方几百米外,横跨大江的钢铁大桥中段,一道刺眼的火光冲天而起!巨大的冲击波肉眼可见!紧接着,是让人牙酸的钢铁断裂声!巨大的桥墩在火光里崩碎!沉重的桥面轰然断裂、坍塌!巨大的钢铁块砸进江里,激起冲天水柱!
断桥!临江大桥被炸断了!
巨大的冲击波带着烟尘扑来,冷藏车剧烈摇晃!陈锋死死把住方向盘!
后面追着的吉普车车速猛地一降。
烟尘滚滚。透过烟雾,能看到断桥狰狞的豁口和下面奔腾的江水。通往对岸的路,断了!
一股冰冷的绝望感瞬间攥住了陈锋的心脏。
“妈的!桥断了!”后面吉普车上传来暴徒气急败坏的吼叫,“别管了!先给老子把这铁罐头拦下来!”
短暂的震惊后,贪婪压倒了害怕。两辆吉普车再次咆哮着加速追了上来!车顶的猎枪喷出大团火光!
轰!轰!
大口径的霰弹铁砂暴雨般轰在冷藏车后门上!铁皮车厢发出沉闷的爆响和刺耳的刮擦声,瞬间布满密密麻麻的凹坑!后窗玻璃在近距离轰击下“哗啦”一声全碎了!玻璃渣崩进驾驶室!
陈锋猛地低头,灼热的铁砂和玻璃碎片嗖嗖地从耳边飞过!
不能停!更不能被堵死在这引桥上!
他的眼睛像雷达一样扫视前方。引桥右边陡坡下面,一条被炸塌的广告牌堵住大半的、通往下面老城区的小窄道入口!勉强还能挤过去!
就它了!
陈锋眼中凶光一闪!在吉普车眼看要撞上来的瞬间,他猛地向右急打方向盘!同时左脚狠狠踩死刹车,右手快如闪电般一把拉起手刹!
刺啦——!!!
冷藏车庞大的车身在巨大的惯性下瞬间甩尾!沉重的车屁股狠狠扫向右边追上来的那辆吉普车!
“操!”吉普车司机猛打方向!
砰!!!
沉闷的撞击!冷藏车的车屁股角狠狠撞在吉普车的左前轮!焊着钢板的吉普车头瞬间瘪了!左前轮带着悬挂首接被撞飞!失去平衡的吉普车旋转着狠狠撞向引桥护栏!
轰隆!护栏粉碎!吉普车翻滚着栽下陡坡!
陈锋的冷藏车借着甩尾的劲儿,车头对准了窄道入口!他松开手刹,油门一轰到底!
冷藏车咆哮着,一头撞开挡路的广告牌碎片和杂物,车身剧烈颠簸扭曲着,硬生生挤进了昏暗狭窄的通道!车顶蹭着通道顶,火花西溅!
“追!别让他跑了!”另一辆吉普车想跟着冲。
通道入口被撞开的杂物堆里,一根弯钢筋猛地弹起,扎进了吉普车右前轮!
噗嗤——!
爆胎!吉普车失控,一头撞在通道入口的水泥柱上!冒起白烟。车顶上那个持枪暴徒被巨大的惯性甩飞出去,猎枪脱手,人重重砸在地上不动了。
通道里,冷藏车艰难地往前拱。陈锋盯着前面出口的亮光。暂时甩掉了尾巴。但断桥的阴影,死死卡住了前路。
就在车里颠簸得厉害的时候,驾驶台上那部老收音机又响了。一个异常清晰、冰冷的男声:
“……这里是‘磐石’基地……重复……这里是‘磐石’基地……”
“……基地正遭受大规模尸潮冲击……防御压力……巨大……”
“……现暂停接收……外部人员……重复……暂停接收……”
“……所有待援单位……自行寻找……安全区域……固守……”
“……等待……后续通知……”
“……祝……好运……”
信号断了。
陈锋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捏得咔吧轻响。他那张满是血污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像块冰冷的石头。前面是断桥拦路,后面是追杀,而唯一的指望“磐石”,大门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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