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修的死，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余波久久未平。
那场慈善晚宴后的舆论海啸，被他纵身一跃的决绝，彻底扭转了方向。媒体的头条，从“商界巨鳄的权钱交易”，变成了“青年才俊的悲剧落幕”。同情，惋叹，猜测。所有的矛头，都随着他的死，被悄然抹去。
苏晚晴站在顶楼露台，黄浦江的风灌进她单薄的礼服，冷得像刀子。警察，闪烁的警灯，被拉起的警戒线。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和江水的腥气，混杂成令人作呕的死亡味道。
顾宴辞站在她身侧，用他高大的身躯，为她隔绝了大部分的窥探与喧嚣。他处理着一切，冷静得像一台精密的机器，仿佛倒在楼下的，不是一个刚刚还与他们针锋相对的敌人，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苏晚晴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感觉不到。她的整个世界，都凝缩在那张被顾宴辞递过来的，轻飘飘的纸条上。
许明修的字，一如既往的飘逸，带着文人的风骨。
“晚晴，对不起。我守不住我们的记忆，也守不住，你父亲的，秘密。”
“那份真正的遗嘱，我藏在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去找它，然后，忘了我。”
真正的遗嘱。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这两个词，像两把钥匙，插入了苏晚晴混乱到极致的大脑，却打开了两座完全不同的迷宫。一个，是父亲临终前都未曾吐露的最后秘密。另一个，是她与许明修之间，那段长达二十年，她以为自己无比熟悉，此刻却发现无比陌生的过往。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是幼儿园的滑梯旁？还是少年宫的画室里？记忆像被打碎的镜子，每一片都反射出许明修那张温和无害的笑脸，可镜子的背后，却全是淬了毒的冰冷背叛。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回忆。儿童节的游园会上，他递给她的那颗红色糖球；初中时他为她抄写的课堂笔记；高中毕业典礼上他送的那本诗集。每一个细节都如此清晰，可现在想来，那些温柔的眼神背后，究竟藏着什么？
“你还好吗？”顾宴辞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苏晚晴睁开眼，发现自己的指甲己经深深嵌进掌心。她松开拳头，看着掌心的月牙印记，忽然笑了。那笑声里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
“我很好。”她转过身，面对顾宴辞，“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她不能倒下。许明修用他的死，为她争取了宝贵的喘息时间。而她，必须用这段时间，找到他留下的那份所谓“遗嘱”，然后，打赢这场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战争。
“我送你回去。”顾宴辞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苏晚晴摇了摇头，目光穿过夜色，望向远处苏氏集团大楼的方向。那座大楼的第十八层，还亮着灯。
“不，我去公司。”她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那里，才是我的战场。”
苏氏集团，十八楼，创新实验室。凌晨三点。
整个楼层灯火通明，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因和代码混合的味道。一群平均年龄不超过二十五岁的年轻人，正围着一块巨大的全息投影屏，激烈地讨论着。
“AR渲染的帧率还是不够，用户在快速移动手机时，会有轻微的拖影。”
“服务器的并发压力测试必须再做一遍，我担心APP正式上线后，瞬间涌入的流量会击穿我们的防火墙！”
“UI界面再优化一下，母亲的那个铃兰胸针图标，可以做得更精致，要有呼吸感！”
这就是苏晚晴的“青禾计划”团队。一群被老股东们视为“烧钱玩意儿”的95后程序员，却是苏晚晴手中最锋利，也最忠诚的一把刀。
苏晚晴走进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安静了一瞬，然后，又立刻投入到工作中。他们都看了新闻，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但他们更知道，此刻，任何安慰的语言，都比不上，将手中的产品，打磨到极致。
首席程序员陈默，一个戴着黑框眼镜，头发有些凌乱的大男孩，端着一杯热咖啡，走到了苏晚晴面前。
“苏总，喝点东西吧。”他的眼神里，是年轻人特有的清澈担忧。
苏晚晴接过咖啡，却没有喝。她走到主控台前，目光落在屏幕上那一行行密密麻麻的代码上。那是“南星里AR溯源”APP的核心算法。是她母亲苏晴，多年前就构思出的天才设想。用科技，让冰冷的建筑，重新拥有记忆。让逝去的时光，能够被触摸。
苏晚晴从口袋里，掏出了母亲留给她的那支派克钢笔。她拧开笔帽，下意识地咬住了冰冷的金属笔端。屏幕的光，映在她布满血丝的眼底，像两簇燃烧的，不肯熄灭的火焰。
许明修的遗言，父亲的秘密，顾宴辞的叵测。所有的谜团与背叛，都被她强行压在心底。此刻，她的大脑里，只有一件事。让这个APP，完美地呈现在世人面前。用母亲的方式，打响反击的第一枪。
那份遗嘱，她会去找。但不是现在。她要先赢。赢得去找那份遗嘱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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