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镜中颜颜
"我在这里"。
血红色的字迹在冰霜覆盖的窗户上缓缓流淌，像眼泪一样蜿蜒而下。挂钟的指针死死卡在2:59，但我知道，真实的时间己经逼近凌晨三点。
姑姑挣扎着爬起来，嘴角渗出一丝血迹："妍妍，它要出来了...血月正在最高点..."
我后颈的胎记突然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痛，像是有人用烧红的铁丝沿着我的脊椎在皮肤下穿行。我痛得弯下腰，视线模糊中看到自己的手臂上浮现出蛛网般的黑色纹路，正从胎记位置向全身蔓延。
"胎记...完全变黑了..."姑姑的声音充满恐惧，"它要强行突破了！"
整栋房子开始剧烈震动，墙皮大块大块地剥落，露出后面发霉的木板。厨房的盐圈图案己经被震散，红色粉末在地上形成一个诡异的漩涡。最可怕的是，所有的镜子表面——无论是碎玻璃还是金属器皿的光滑面——都开始渗出细密的水珠，那些水珠汇聚成股，在地板上画出相同的符号：一个被五芒星包围的蝴蝶。
"去浴室！"姑姑突然抓住我的手臂，"最后的对抗必须在最初的镜子前进行！"
我们跌跌撞撞地冲向浴室，每走一步都像是穿过某种无形的阻力。走廊的墙壁上，那些被水渍勾勒出的蝴蝶图案仿佛活了过来，翅膀微微扇动。耳边响起无数细碎的声音，有婴儿的啼哭，有奶奶的低声絮语，还有...我自己的笑声，但从扭曲的声调听来，那更像是"颜颜"在笑。
浴室的门大开着，里面的景象让我血液凝固——
那面古董镜上的红布己经完全撕裂，镜面像水面一样波动着，映出的不是浴室倒影，而是一个幽暗的空间。镜中站着一个穿着白色睡裙的女孩，背对着我们，长发垂到腰际。她的右耳后，一个漆黑的蝴蝶胎记清晰可见。
"颜颜..."这个名字不由自主地从我唇间滑出。
镜中的女孩缓缓转身，我的呼吸停滞了——那是我自己的脸，但表情却陌生至极。她的眼睛完全漆黑，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双手贴在镜面上，留下湿漉漉的掌印。
"姐姐，"她的声音和我一模一样，却带着水下的回音，"你终于来换我了。"
姑姑猛地把我拉到身后："妍妍，别听它的！它在骗你！"
颜颜的嘴角垂了下来，漆黑的眼睛里流下两行血泪："骗她？苏玉珍，你才是骗子。你们把她带走，把我关在黑暗里，整整二十七年..."她的手指突然穿透镜面，伸向姑姑，"你知道独自一人在镜子里看着你们生活是什么感觉吗？"
姑姑踉跄着后退，脸色惨白："妍妍，别看它的眼睛！它在影响你的心智！"
但我无法移开视线。随着颜颜的话语，镜面像电影屏幕一样闪现出片段画面：五岁的我坐在餐桌前吃蛋糕，而镜中的"我"却只能看着；奶奶教我认字时，镜子里的小手绝望地拍打着；我过生日吹蜡烛时，镜面上凝结出"我也要"的字样...
这些画面像刀子一样扎进我的心脏。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和愧疚突然淹没了我，我下意识向前迈了一步。
"妍妍！不要！"姑姑尖叫着抓住我的手，"它在篡改你的记忆！"
"是吗？"颜颜的声音突然变得甜美，"那姐姐为什么不自己看看真相呢？"她的手指轻轻一勾，浴室抽屉突然弹开，奶奶的日记本飞了出来，悬浮在空中自动翻页，停在一张被撕掉一半的页面上。
残留的文字清晰可见：
"...妍颜本是一体，强行分离导致两个都不完整。妍妍日渐虚弱，颜颜怨气加深。唯一解决方法是..."
后面的内容被撕掉了，但页脚有一行小字："待妍妍成年后，须自行选择：融合或替代。"
"融合..."我喃喃重复这个陌生的词。
颜颜的手完全伸出了镜子，苍白的手指离我的脸只有几厘米："姐姐，我们本来就不该被分开。奶奶以为她是在救你，但实际上..."她的声音突然变成奶奶的语调，"'两个都会死'。"
这句话像钥匙一样打开了我记忆最深处的锁。六岁前的记忆洪水般涌来：我频繁昏倒，医生查不出原因；我总对着空气说话，父母忧心忡忡；最可怕的是，我有时会"消失"几分钟，再出现时浑身湿透，却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我们共用一个身体，"颜颜轻声说，"首到奶奶强行分开我们。她以为只牺牲一个就能保住另一个，但她错了。"
姑姑突然冲上前，将一把盐撒向镜面。颜颜尖叫着缩回手，镜面像被灼烧一样冒出白烟。
"妍妍，它在说谎！"姑姑喘着气说，"融合意味着你们两个灵魂会永远纠缠，谁也无法获得完整人生！"
"那替代呢？"我颤抖着问。
姑姑的沉默回答了一切。
镜中的颜颜突然露出痛苦的表情，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姐姐...时间不多了...血月马上就要过去...你必须选择..."
我看向挂钟，指针依然停在2:59，但镜子上方的天花板开始渗出黑色的液体，滴落在镜面上，每滴一次，颜颜的身影就模糊一分。
"怎么选？"我近乎绝望地问。
姑姑紧紧抓住我的肩膀："妍妍，听着，还有一种方法。奶奶教过我，但需要极大的勇气..."
"什么方法？"
"有人自愿进入镜中世界，永远成为两个世界的'门'。"姑姑的眼睛里闪着决绝的光，"这样你们两个都能活，但永远被分隔..."
我猛然明白了姑姑的计划："不！你不能——"
"我二十七年前就该这么做。"姑姑苦笑着撸起袖子，那个环状疤痕正在渗出鲜血，"当年我太害怕，只敢站在门口，结果被夹伤了。这次..."
她突然用力推向我，我踉跄着后退，却看到她转身朝镜子冲去。
"姑姑！不要！"我尖叫着扑上去想拉住她，但己经晚了。
姑姑的半边身体己经穿过镜面，像是陷入浓稠的沥青中。颜颜惊恐地向后退去："不！不是你！"
整个浴室开始剧烈震动，镜子表面出现蛛网般的裂纹。姑姑的脸因痛苦而扭曲，但她仍竭力向我伸出手："妍妍...记住...镜子会撒谎...但胎记不会...用它...找到真正的..."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一道刺目的红光从镜面裂缝中迸射而出。我下意识闭上眼睛，等再睁开时，姑姑和颜颜都不见了。镜子恢复了普通的样子，映出我惨白的脸和空荡荡的浴室。
"姑姑？"我颤抖着伸手触碰镜面，指尖只感受到冰冷的玻璃。
镜中的"我"没有动，但右耳后的胎记突然传来一阵刺痛。我凑近镜子，惊恐地发现胎记的形状变了——原本单纯的蝴蝶，现在翅膀边缘多了一圈锯齿状的纹路，和姑姑手臂上的疤痕一模一样。
镜面突然泛起涟漪，姑姑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妍妍...用胎记...找到平衡..."
我本能地将右手按在胎记上，然后慢慢移向镜面。当手指接触镜子的瞬间，一种奇异的感觉传遍全身——镜子不再坚硬，而是像水面一样柔软。我的手指穿了过去。
"这..."我惊讶地看着镜中的手和现实中的手重叠在一起。
一段记忆突然闪现：奶奶握着五岁的我的手，轻轻按在镜面上，说："妍妍，你是姐姐，只有你能决定边界在哪里..."
我恍然大悟。胎记不是诅咒，而是钥匙。不是束缚，而是桥梁。
深吸一口气，我将整个手掌穿过镜面，然后用力一拉——
镜面像窗帘一样被掀开一道缝隙，露出后面幽暗的通道。通道尽头，姑姑和颜颜正面对面站着，两人之间悬浮着一个旋转的黑色漩涡。
"妍妍？"姑姑震惊地回头，"你怎么——"
"我明白了，奶奶的最后一页。"我一步步走向她们，"不是'融合或替代'，是'融合与平衡'。"
颜颜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恐惧："不...你会毁了我们两个..."
"不，我会让我们都完整。"我伸出手，同时握住姑姑和颜颜的手腕，"奶奶错了，我们不是两个灵魂，我们是一个灵魂的两面。"
黑色漩涡突然加速旋转，将我们三人包裹其中。无数记忆碎片在周围飞舞：我五岁生日时颜颜在镜中的笑脸；奶奶深夜对着镜子念咒的侧影；姑姑年轻时为保护我挡在镜前的背影...
最中央的碎片上，奶奶的笔迹清晰可见："双生非祸，孤阳不长。妍颜合一，方得始终。"
漩涡突然收缩成一个光点，然后轰然炸开。刺目的白光中，我感到胎记处一阵清凉，像是多年的灼痛终于被抚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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