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燧之内，唯一的火盆发出噼啪的轻响，跳动的火光映照着石玄曜和张穆之凝重的脸庞。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只有窗外朔风的呼啸声，以及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
“凌肃之？”石玄曜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如同这北境的寒夜，“他不是己经死了吗？”
虽然在佛堂中斩杀的凌肃之被证实是替身，但这个名字，依旧能瞬间勾起石玄曜心中最原始的杀意与仇恨。
张穆之深吸一口气，将手中那卷油布包裹的物事在简陋的木案上摊开。
油布之下，并非寻常的纸张或绢帛，而是数枚狭长的骨片，色泽暗黄，带着明显的岁月痕迹。
每一枚骨片上，都用利器刻着细密的文字，字形古朴，似是某种早期隶书，又夹杂着一些不知名的符号。
“这是……”石玄曜的目光落在那些骨片上，眼神微微一凝。
“骨签文书。”张穆之沉声道，“是属下的人，从一个替凌氏商队暗中处理‘杂务’的落魄刀笔吏手中，用非常手段得来的。此人好赌，欠下巨债，才肯冒险吐露。”
“凌氏商队？”石玄曜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称呼，“并非凌肃之的私人产业？”
“正是。”张穆之点头，“此商队明面上由凌肃之的远房族侄凌福掌管，但真正的幕后操控者，依旧是凌肃之。这几枚骨签，便是他们内部传递一些极机密货物信息的凭证，因骨签不易仿造，且利于销毁，故而用之。”
石玄曜拿起一枚骨签，触手冰凉坚硬。上面的刻字极小，若非眼力过人，难以辨认。他仔细审视着上面的文字，眉头渐渐蹙起。
这些骨签上记录的内容，表面看去，似乎是正常的商队货物清单和运送路线，例如“上等毛皮三百张，送往平城”，“西域琉璃器十箱，交予某某”等等。
但石玄曜深知，凌肃之此人阴险狡诈，绝不会用如此珍贵的骨签文书，仅仅记录这些寻常的商业往来。
“这些文书，有何异常？”石玄曜看向张穆之。
张穆之的目光也变得锐利起来，他指着其中几枚骨签上的特定字眼，沉声道：“都尉请看，这些骨签上，都提到了一个共同的运货时间和一条特定的商道。”
石玄曜顺着他指点的方向看去。
只见那几枚骨签上，都用一种特殊的墨色标记着“每月十五，子时启运”的字样。而运送的路线，则无一例外地指向——“白登山道”。
“每月十五……”石玄曜心中一动，这个时间点，似乎在哪里听过，带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白登山道？”他沉吟道，“此道偏僻险峻，寻常商旅罕至。凌肃之的商队，为何要选择这条路？”
白登山，位于沧海郡北境边缘，山势险要，是历史上兵家必争之地。孝文帝时期，北魏大军曾在此与柔然有过激战。此地因山路崎岖，常年积雪难行，早己不是商旅的首选。
张穆之的脸色更加凝重：“这正是疑点所在。据那刀笔吏透露，凌氏商队通过白登山道运输的货物，都极为神秘，从不记录在寻常账簿之上。而且，每次运送，都由凌肃之最信任的亲卫头目亲自押送，防卫极其森严。”
石玄曜的目光再次回到那幅“缘边诸州图”上，找到了“白登山道”的位置。那条细线，如同一条蜿蜒的毒蛇，潜伏在北境的崇山峻岭之间，通向未知的远方。
“这些骨签，除了时间和地点，还能看出运送的是何物吗？”石玄曜问道。
张穆之摇了摇头：“骨签上对货物的描述都极为隐晦，多以代号称之，如‘玄字壹号’、‘地字叁号’。那刀笔吏也只知其重要，不知其详。”
石玄曜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凌肃之，这个本以为己经伏诛的敌人，其阴影依旧笼罩在沧海郡的上空，甚至延伸到了这偏远的北境。
他究竟在图谋什么？
“每月十五……”石玄曜再次咀嚼着这个时间，脑海中一道灵光猛然闪过！
他想起来了！
母亲独孤氏在与他讲述养母郝兰若的往事时，曾无意中提及，郝兰若将军在军中，有一个特殊的习惯。
每逢“望日”，也就是月圆之夜，即农历的十五前后，郝兰若将军总会亲自巡查营地，或是秘密召见一些斥候，仿佛在等待或传递什么重要的讯息。母亲当时说，军中有人私下称郝兰若为“望日密探”。
每月十五！望日！
石玄曜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个时间上的巧合，绝非偶然！
养母郝兰若“望日密探”的习惯，与凌肃之商队“每月十五”经白登山道运送神秘货物的时间，竟然不谋而合！
难道……难道养母当年，就己经察觉到了凌肃之的这条秘密运输线？她所谓的“望日密探”，实际上就是在暗中调查此事？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缠上了石玄曜的心头。
养母郝兰若的死，是否也与这条白登山道，与这些神秘的货物，有着首接的关联？！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张穆之，眼神中充满了凛冽的寒意与急切：“穆之，除了这些骨签，你的人，是否还探查到了其他关于这支商队的线索？例如，他们的车队有何特征？或者……有没有目击者？”
张穆之似乎早料到石玄曜会有此一问，郑重地点了点头：“有！都尉，这正是我要禀报的第二个，也是更令人心惊的发现！”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得更低，仿佛生怕被这烽燧外的朔风听了去。
“我们的一名候官老卒，曾在一次意外中，于白登山道附近，远远见过一次凌氏商队的影子……”
(http://www.i7xsw.com/book/exANAA.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i7xsw.com。爱奇电子书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i7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