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凉，不仅仅是金属的温度。
更像是一种从骨髓深处渗透出来的、属于死亡的寒意。
滑腻，是她手腕上渗出的冷汗，带着恐惧与绝望的腥膻。
石玄曜的手指，如同铁钳一般，紧紧箍住了独孤氏的左腕。
他的指甲，因为用力过猛，几乎要掐进她的皮肉之中。
但他毫不在意。
独孤氏在他手中剧烈地挣扎，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哀鸣。
她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哀求。
仿佛石玄曜即将揭开的，不是一只手镯的秘密，而是她灵魂深处最不堪、最血腥的伤疤。
“不……不要……云儿……求求你……不要看……”
她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哭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充满了令人心碎的绝望。
石玄曜置若罔闻。
他的目光，如同两柄烧红的钢钎，死死地钉在那只古朴的绞丝镯上。
金丝与银丝，以一种极为奇特的、螺旋上升的方式绞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粗犷而神秘的图腾。
这种图腾，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对了！
是祖父石弘渊书房中，那些堆积如山的古老鲜卑典籍的封皮上！
那些描绘着日月星辰、部落迁徙的古老岩画上！
都有类似这种螺旋上升的、象征着生命轮回与血脉传承的图腾！
这只手镯，绝非凡品！
它不仅仅是一件饰物那么简单！
它代表着某种古老的传承，某种鲜卑部族核心的秘密！
石玄曜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重，如同校场上那面催命的羯鼓，狠狠地捶打着他的胸膛！
他屏住呼吸，用另一只手，极其缓慢地，一寸一寸地，将那只绞丝镯，从独孤氏的手腕上，向下褪去。
金属摩擦着皮肤，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独孤氏的身体，在那一瞬间，猛地一僵！
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所有的挣扎与哀鸣，都戛然而止。
她只是死死地睁大着眼睛，瞳孔涣散，脸上血色尽褪，宛如一尊即将破碎的玉石雕像。
一种比死亡还要可怕的寂静，笼罩了她。
石玄曜的心，也随之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他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也离那足以吞噬一切的深渊，更近了一步。
镯子，终于被他完整地褪了下来。
入手沉甸甸的，比他想象中要重得多。
他将镯子翻转过来，仔细地审视着它的内壁。
光线昏暗，他看得并不真切。
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镯子的内壁，并非光滑平整，而是布满了细密的、如同刀刻斧凿般的凹凸痕迹！
那些痕迹，绝非天然形成，也非寻常工匠所能为！
那是一种……文字！
一种比他在任何典籍上见过的都要古老、都要诡异的文字！
扭曲盘旋，如同蛇虫，又带着一种蛮荒而神秘的力量！
“这是什么？”
石玄曜下意识地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如同被风沙侵蚀了千年的枯骨。
他的指腹，在那冰冷的金属内壁上，轻轻地着。
突然！
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凸起！
那凸起，隐藏在一片密密麻麻的古老文字之中，若非他常年习武，触觉远超常人，根本不可能发现！
石玄曜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将镯子凑到眼前，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的月光，眯起眼睛，仔细地辨认着那个微小的凸起。
那不是文字。
那是一个……符号！
一个极其简单，却又透着无尽凶煞之气的符号！
那是一只鸟！
一只展翅欲飞，却又带着狰狞与诡异的……玄鸟！
与黑风谷中，那些伏兵令旗上所绣的玄鸟图腾！
与他从羯鼓暗格中发现的那张兽皮舆图上，用鲜血烙印的玄鸟图腾！
一模一样！
“玄鸟……”
石玄曜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凝固！
他之前所有的猜测，所有的推断，在看到这个玄鸟符号的刹那，都得到了印证！
石家！
他的母亲独孤氏！
与那个在黑风谷伏杀他，害死他三十名袍泽兄弟的神秘组织“贺拔浑”，有着千丝万缕、根本无法割裂的联系！
这己经不是简单的勾结，不是简单的同谋！
这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融入血脉的……烙印！
“啊——！”
就在石玄曜心神剧震，几乎要被这个发现彻底击垮的瞬间！
一首如同死人般在地的独孤氏，突然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点的尖叫！
那尖叫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无尽的痛苦，还有一种……彻底的，毁灭性的疯狂！
她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母狼，不顾一切地扑向石玄曜！
她的目标，不是石玄曜本人，而是他手中那只，刚刚被揭开了冰山一角的……绞丝镯！
“还给我！把它还给我！！”
她披头散发，面目狰狞，眼中布满了血丝，哪里还有半分往日鲜卑贵女的雍容与高贵！
此刻的她，更像一个从地狱中爬出来的、索命的厉鬼！
石玄曜猝不及防，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疯狂举动骇了一跳！
他本能地向后一仰，想要避开她那如同鹰爪般抓来的双手。
但独孤氏此刻爆发出的力量，远超他的想象！
她的指甲，尖锐而锋利，狠狠地抓向石玄曜握着手镯的那只手！
“刺啦——”一声！
石玄曜只觉得手背上一阵火辣辣的剧痛！
几道深深的血痕，瞬间出现在他的手背上，殷红的鲜血，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疯了！你简首是疯了！”
石玄曜又惊又怒，左肩旧创处的紫菀草余毒，似乎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剧痛所引动，开始隐隐作痛。
传来一阵阵细密的、如同万蚁噬骨般的麻痒！
他强忍着手背上传来的剧痛，以及左肩处那令人烦躁的麻痒，另一只手猛地探出，如铁钳般抓住了独孤氏那只还在疯狂抓挠的手腕！
“放开！你给我放开！”
独孤氏如同疯了一般，用头去撞，用牙去咬，用尽一切手段，想要从石玄曜手中夺回那只手镯！
那只手镯，仿佛是她的命根子，是比她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石玄曜被她这副癫狂的模样彻底激怒了！
他低吼一声，手臂猛地发力，将独孤氏狠狠地甩了出去！
“砰！”
独孤氏的身体，如同一个破旧的布娃娃，重重地撞在了厅堂中央那张坚硬的紫檀木案几上！
案几上的茶具、摆件，被她撞得稀里哗啦掉了一地，发出一阵刺耳的破碎声！
她痛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却依旧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继续抢夺那只手镯！
“告诉我！”
石玄曜一步上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眼神冰冷得如同腊月寒冰！
声音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这只手镯！它到底是什么？！”
“这上面的玄鸟图腾，又代表着什么？！”
“你和那个‘贺拔浑’组织，究竟是什么关系？！”
独孤氏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鲜血从她的嘴角不断涌出，染红了她胸前的衣襟。
她抬起头，用一种充满了刻骨仇恨的眼神，死死地盯着石玄曜。
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永远……都别想知道！”
说完，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猛地张开嘴，似乎想要咬舌自尽！
石玄曜脸色一变，想也不想，伸脚猛地一踢！
正中她的下颌！
“咔嚓！”一声轻响！
独孤氏闷哼一声，牙齿重重地磕在一起，下颌瞬间脱臼，再也无法合拢！
剧烈的疼痛，让她几欲昏厥。
但她却依旧用那双充满怨毒的眼睛，死死地瞪着石玄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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