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被拨开的巨大蕨叶,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隐蔽在山谷中的巨大凹地。与外面原始蛮荒、巨木遮天的景象截然不同,谷底相对平坦开阔,虽然依旧能看到一些巨树的庞大根系如同墙壁般在谷地边缘隆起,但谷内的树木稀疏了许多,阳光得以更多地洒落下来。
然而,映入林晓禾眼帘的景象,却让她刚刚因为光线变化而升起的一丝微茫希望,瞬间冻结。
那不是想象中的兽人部落聚居地,更像是一个……巨大的、混乱的贫民窟?
谷地里散乱地分布着一些极其简陋的遮蔽物。有的只是几根歪斜的树干勉强支撑着厚厚的苔藓和宽大的树叶,形成一个低矮的“窝棚”;有的则是在巨大的树根凹陷处铺了些干草和兽皮;稍微好一点的,是用粗糙的石头和泥巴糊起来的、矮小歪斜的泥屋,屋顶覆盖着杂乱的茅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混合着动物粪便、潮湿泥土、腐烂植物以及某种……体味的难闻气息。
更让她心惊的是那些活动的身影。
她看到了更多首立行走的兽人。有像驱赶她的那个兽人一样,长着长耳和短尾、身形相对纤细敏捷的兔族,他们大多穿着简单的皮裙或破旧的麻布片,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和警惕。还有体型更高大一些、头上顶着或大或小分叉鹿角的鹿族兽人,他们的眼神相对温和,但同样瘦削,身上的皮毛黯淡无光。孩子们(小兽人)大多赤着脚,在泥泞的地面上追逐打闹,身上沾满泥污,瘦骨嶙峋,肋骨清晰可见。
整个谷地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贫穷、破败和……死气沉沉。没有整齐的田地,没有像样的工具,只有一些零星的、被啃噬得光秃秃的灌木丛和几片长势极其糟糕的、稀稀拉拉的野草,暗示着食物的极度匮乏。
这里,就是青草谷部落?
林晓禾的心,沉入了冰冷的谷底。
而就在这时,她的出现,也立刻引起了谷地里兽人们的注意。
距离最近的一个正在用骨刀费力刮着某种根茎的兔族中年雌性,猛地抬起头,一双竖起的、警惕的棕色耳朵瞬间绷首。她浑浊的眼睛先是惊愕地扫过站在蕨叶缝隙前的灰毛高大身影——阿灰,随即,那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瞬间钉在了林晓禾身上。
那目光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震惊、排斥、以及一种深沉的、仿佛看待入侵者的冰冷敌意!
“嘶——!”一声尖锐的、带着惊恐的抽气声从那雌性兔族口中发出,如同点燃了导火索。
紧接着,像是连锁反应一般,谷地里所有注意到这边动静的兽人——无论是正在修补窝棚的鹿族老人,还是追逐打闹的小兽人,或是坐在石头上磨制石器的兔族战士——全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齐刷刷地转过头来。
无数道目光,带着兔族特有的警惕、鹿族的温和审视、以及所有种族共有的那份深深的震惊和毫不掩饰的排斥,如同冰冷的箭矢,瞬间聚焦在林晓禾这个突兀出现的、衣衫褴褛、浑身泥污、散发着完全陌生气息的“异类”身上!
死寂。
比森林深处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瞬间笼罩了整个谷地。
林晓禾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赤裸裸地钉在了耻辱柱上,承受着无数道冰冷、排斥、甚至带着憎恶的目光洗礼。那无形的压力,比面对阿灰的石矛时更加沉重,更加绝望。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后背重重撞在了冰冷潮湿的巨大蕨类植物茎干上。怀里的那几株被她攥得蔫巴巴的马齿苋,无声地滑落,掉进了脚下湿冷的泥泞里。
完了。她脑海中只剩下这两个字在疯狂回荡。刚逃离了森林的獠牙,又落入了……人间的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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