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湿的海风带着自由的气息吹拂着海岸线，海浪轻柔地拍打着细沙，发出舒缓的哗哗声。洁白的海鸥在湛蓝的天幕下盘旋，发出清脆悠远的鸣叫。
然而，这片象征着生机与自由的景象，却并未能立刻唤醒刚刚脱离噩梦的人群。
数百名小镇居民，如同从一场深沉冗长的噩梦中被强行拖拽而出，木然地站在沙滩上，眼神空洞地望着西周。阳光灿烂而温暖，铺洒在身上，却仿佛灼烧般让他们下意识地眯起眼，甚至有人本能地抬手遮挡——这光线太陌生，太刺眼了。
马东带着第九区的队员和当地协助的战士们，小心翼翼地靠近，试图安抚引导。
“大家别怕，这里是安全的，我们己经回到……”
话音未落，那些靠近的战士发现，这些人根本不需要传统意义上的“安抚”。
没有劫后余生的嚎啕大哭，没有重获自由的狂喜呼喊，甚至连最基本的情绪波动都显得极其微弱。他们只是顺从地被搀扶着，像一群失去了灵魂的木偶，眼神飘忽，脚步虚浮。
眼泪无声地从一些人眼眶中滑落，但那泪水空洞，不带任何悲伤或喜悦，仿佛只是生理性的溢出。他们仰望着久违的蓝天白云，又茫然地看着周围穿着迷彩服、荷枪实弹的军人，脸上只有一种深沉的、无法言喻的恍惚与麻木。
像是怕惊扰了这过于美好的幻境，他们不敢哭出声，不敢大声喘息，甚至不敢稍有激烈的动作。别人要求他们做什么，他们就顺从地做什么，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愤怒？控诉？感激？这些激烈的情绪仿佛早己从他们身上被彻底抽干蒸发。
“这……”马东眉头紧锁，他处理过很多战后应激障碍，但从未见过如此群体性的、深入骨髓的麻木。“他们的状态……”
沈夜靠在一块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礁石上，指尖把玩着一枚捡来的白色贝壳，闻言头也不抬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洞悉残酷后的平淡：
“情绪被掏空了。被圈养、被压榨、被强制收敛所有喜怒哀乐，像饲养场的肉畜般活着……这己经成了他们的本能反射。你现在看到的，是空壳。”
他顿了顿，抛起贝壳又接住：
“他们现在什么都不想做，甚至可能连‘想’这个功能都退化了。躺下去，大概率就会变成一具具不吃不喝、等着自然腐烂的活尸。运气好点，治疗得当，也许还会有人‘清醒’过来——然后立刻去寻找解脱的途径，比如找个地方安静地了结自己。”
楚赢走了过来，英气的眉宇间也凝着一丝沉重：“听起来很接近重度抑郁和创伤性解离的结合体。”
“疯子或傻子，麻木不仁。被‘文明册’卷入的普通人，最终都会变成这样，无一例外。”沈夜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自然规律，“区别只在于能撑多久才彻底崩溃。”
“难道……就没办法救了吗？”曹坤看着那些如同行尸走肉般被带走的背影，拳头无意识地攥紧，指节发白。那些人里，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也有懵懂无知的孩子。
沈夜终于抬眼，视线扫过远处被战士们搀扶着、步履蹒跚走向临时安置点的人群，眼神深邃如寒潭：
“不自救者，无人可救。我们能捞回他们的身体，但困在里面的那个魂……”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只有他们自己能想办法爬出来。外力？最多是给点光，指条路，或者……干脆把那条叫‘回忆’的烂路彻底炸掉。”
气氛一时沉重得如同凝固的海水。
沈夜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说得过于冷酷，他无所谓地耸耸肩，把贝壳随手丢回沙滩，试图用他一贯的“沈氏幽默”打破僵局：
“咳，别那么沉重。多晒晒太阳补补钙，实在不行，把这些人分散到祖国的大好河山里去——东北种苞米，江南养鸭子，西北放放羊……接地气，干点活，说不定哪天就‘叮’一下，魂儿自己回来了。”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补充了那个更高效却也更残酷的选项：
“或者，最省事的办法——找个精神力方面的高手，把那段刻进骨头缝里的记忆，连皮带肉，彻底抹掉。有时候，遗忘才是老天爷给的最仁慈的止疼药。”
他拍了拍手上的沙子，仿佛只是丢掉了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
马东带着人继续忙碌于安置数百名陷入“情感荒漠”的镇民。楚赢、曹坤和沈夜则走到了独自一人站在海边礁石旁的少年面前。
陈昊宇低着头，卷曲的头发被海风吹得更乱，像一团纠结的海藻。他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礁石上粗糙的贝壳碎片，仿佛要将自己缩进安全的壳里。
“以后有什么打算？”楚赢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她没有问那个显而易见、却可能刺伤对方的问题。
陈昊宇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颤，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惊讶和一种近乎惶恐的探究：“你们……你们不问我小镇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吗？不问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问我……”他声音越说越小，带着浓重的鼻音，眼神却死死看着三人——他看得懂，这三人特意让军人带走了其他镇民，是想给他保留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
“哥们儿，”曹坤尴尬地挠了挠他那头金发，试图活跃气氛，“这问题吧……通常不该由我们来问。关键是，你想说吗？”他笨拙地表达着，“说出来能舒服点，那你就说。不想说，也没人逼你。咱们第九区收人，看本事，不看八卦。”
就在气氛再次陷入沉默的微妙时刻，沈夜敏锐的余光捕捉到沙滩边缘的灌木丛里传来细微的、不自然的窸窣声。
没等他细看——
“呜……呜呜呜……鬼啊！！！！”?
一个带着哭腔、稚嫩得如同幼儿般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紧接着，一道绿色的影子如同旋风般从灌木丛里冲了出来！那居然是一株……会跑的小树苗？！！
小树苗顶着一簇稀疏的嫩叶，两根细细的、如同手臂般的枝条跌跌撞撞地扑向陈昊宇，然后紧紧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抱住了他的小腿！
“呜呜呜呜……鬼啊！你总算出来了！吓死我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呜……”? 小树苗稚嫩的声音充满了巨大的委屈和后怕，枝条紧紧缠着陈昊宇的裤腿，树叶都在瑟瑟发抖。
楚赢、曹坤、沈夜：“……”
三人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精彩。
“卧槽……这次不是人形花，是真·树妖？”曹坤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好家伙！植物成精了？”楚赢也忍不住凑近，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株会哭会抱腿的小树苗。
沈夜则挑了挑眉，饶有深意地瞥了一眼陈昊宇：“异能产物？这精神链接强度……有点意思。” 他感应到了小树苗和陈昊宇之间那几乎融为一体的精神波动。
被三人灼灼目光盯着，小树苗似乎害羞（或者害怕？）到了极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呀！” 紧接着，它的躯体瞬间缩小，化作一道绿光，“嗖”地一声钻进了陈昊宇那件洗得发白的外套口袋里，只探出两三片嫩叶尖，怯生生地打量着外面。
“抱、抱歉……”陈昊宇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手忙脚乱地捂住口袋，试图替自家“孩子”解释，“它……它胆子有点小，怕生……”
沈夜嗤笑一声，毫不客气：“理解。随主人嘛，看出来了。”
陈昊宇呆住，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沈夜是在说他，顿时窘得更厉害了，耳根都红透了，下意识地小声辩解：“我……我胆子其实还好……”声音弱得连海风都能盖过。
口袋里的枝叶感受到主人的窘迫，轻轻着他的手指，传递着无声的安慰。这股熟悉的、带着植物清冽气息的联系，像是一把钥匙，骤然打开了陈昊宇心中那扇尘封己久的、痛苦的门。
他看着远处被战士们护送着、渐渐消失在视线尽头的麻木人群，眼神变得空洞而遥远。那股压抑了太久的倾诉欲，混杂着巨大的愧疚和悲伤，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他本就脆弱的防线。
“其实……”他的声音很轻，像飘在风中的叹息，却又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沉重，“他们以前……真的很好的。”
(http://www.i7xsw.com/book/ex0x0e.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i7xsw.com。爱奇电子书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i7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