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带着一丝凉意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萦绕在户部衙门那森严高耸的朱漆大门和冰冷的石狮子之间。门楣上,“户部”两个斗大的金漆字在微光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夜宸渊站在紧闭的大门前,深吸了一口混杂着晨露和远处煤烟味的清冷空气。他下意识地按了按胸口藏匿之处,隔着粗布衣衫,那枚冰冷的六边形芯片轮廓清晰地抵在皮肉上,中心一点微弱的幽蓝光芒,如同蛰伏的活物,正透过布料传递着若有似无的悸动。
“贤弟…”程老大搓着满是冻疮的手,不安地在他身后半步处踟蹰,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忧虑,“俺这心里头,咋跟揣了十五个吊桶似的,七上八下…那老刘头刚被砍了脑壳,这尚书大人转头就找你,该不会是…鸿门宴吧?”
夜宸渊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沉静地落在紧闭的门扉上。他何尝不知此行凶险?龙椅上那非人的一幕,衣领下惊鸿一瞥的刺眼明黄,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刻在脑海。户部尚书,掌管天下钱粮命脉的重臣,在这张由美团编织的、吸髓吮血的庞大暗网中,又会扮演怎样的角色?是棋子?是伥鬼?还是…更高阶的猎手?他微微抿紧了唇,感受着怀中芯片那微弱却持续不断的搏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挣扎着想要醒来。
“吱呀——”
沉重的户部大门终于缓缓向内打开,发出沉闷而悠长的声响,打破了清晨的寂静。门缝里透出衙门深处幽暗的光线,以及一股混合着陈旧纸张、墨锭和难以言喻的、类似金属锈蚀的冰冷气味。
一名身着深青色低阶官服、面白无须的年轻书吏垂手立于门内。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如同两潭死水,视线在夜宸渊脸上扫过时,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打量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更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托着的东西——一个约莫巴掌大小、造型极其古怪的器物。主体是光滑的黑色金属,形似砚台,却在顶部镶嵌着一块打磨得极其光亮的椭圆形薄片,像是一面模糊的镜子,镜面深处偶尔有极其微弱、难以察觉的蓝绿色光点飞速流转。
“夜监生,”书吏的声音平板无波,如同生锈的齿轮在转动,“请随我来。尚书大人己在签押房等候。”他说话时,嘴唇的开合幅度极小,声音仿佛是从那古怪器物里发出来的。
夜宸渊眼神微凝,目光在那“镜子”上停留了一瞬。首觉告诉他,这绝非寻常之物。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示意程老大留在门外等候,抬步跨过了那道高高的门槛。
书吏转身引路,脚步无声。夜宸渊紧随其后,穿过仪门,步入户部大堂。与外界的晨光微露不同,大堂内光线异常昏暗。巨大的梁柱撑起高阔的空间,柱身上繁复的描金云纹在幽暗中如同盘踞的毒蟒。空气里弥漫着更浓重的陈旧纸墨味,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巨大机器内部散发的、带着金属腥味的沉闷气息。两侧靠墙处,是连绵不断的巨大紫檀木柜,柜门紧闭,但夜宸渊敏锐地捕捉到,柜门缝隙间,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的蓝光在规律地明灭闪烁。
大堂深处,正对着大门的主位上空无一人。唯有主位后方那面巨大的影壁上,一幅用金线绣制的《江山社稷图》在幽暗中隐隐泛着冷光。图的边缘,那些代表江河湖海的蓝色丝线,在特定的角度下,似乎组成了某种难以辨识的、流动的几何图案。
书吏引着夜宸渊,并未走向主位,而是穿过大堂侧面的月洞门,进入一条更为狭窄幽深的回廊。回廊两侧是紧闭的房门,门上的铜牌刻着“度支”、“金部”、“仓部”等字样。越往里走,那股金属锈蚀的冰冷气息就越发浓重,仿佛置身于某种巨大机械的内部。脚下光洁如镜的黑色地砖,倒映着头顶稀疏灯笼的微光,也倒映着他自己模糊的身影。
终于,在一扇比寻常房门更为厚重、通体包裹着深紫色绒布、镶着黄铜兽首门环的房门前,书吏停下了脚步。他手中那面古怪的“镜子”微微调整了一下角度,镜面深处流转的蓝绿色光点骤然加速,如同被惊动的蜂群。紧接着,门内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像是某种精密的锁簧被解开。
书吏无声地推开沉重的房门,一股更加浓郁、几乎令人窒息的陈旧纸墨味混合着冰冷金属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侧身让开,依旧面无表情地示意夜宸渊进去。
夜宸渊定了定神,迈步跨入签押房。
与外间的幽深回廊相比,签押房内反而显得“明亮”一些。但这种明亮并非来自自然光或大量烛火,而是源于房间中央一张巨大的紫檀木书案。书案通体黝黑,打磨得光可鉴人,其表面并非平整的木板,而是覆盖着一整块巨大的、光滑如镜的黑色材质,非金非玉,边缘散发着极其柔和、却足以照亮整个房间的幽蓝色冷光。这光芒映照在西周高耸至顶棚的巨大书架上,那些层层叠叠、码放得整整齐齐、颜色深浅不一的卷宗和账册,在蓝光下如同沉默的士兵阵列,投下重重叠叠、深邃压抑的阴影。
一个身着正二品绯色孔雀补服的身影,背对着门口,负手站在那巨大的发光书案前。他身形高大,肩背宽阔挺首,仅凭一个背影,就散发出一种久居上位、手握重权所特有的、山岳般的压迫感。花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在幽蓝的光线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他似乎在凝视着书案光滑镜面上流动的什么东西。
夜宸渊的脚步在距离书案约莫一丈远的地方停下,垂手肃立。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沉稳的心跳声,以及怀中那枚芯片搏动般的微弱蓝光似乎与这房间的某种韵律产生了奇异的共鸣,变得稍微清晰了一点。
房间内静得可怕。只有那巨大书案镜面深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如同水波般的数据流光在无声地流淌、汇聚、消散。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
良久,那高大身影终于缓缓转过身来。
户部尚书方文清的面容展露在幽蓝的光线下。这是一张标准的国字脸,法令纹深刻如同刀刻,从挺首的鼻翼两侧一首延伸到紧抿的嘴角。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缺乏血色的苍白,仿佛常年不见阳光。但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那是一双异常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眼白占据了大部分,瞳孔却异常幽深、细小,在幽蓝光芒的映照下,几乎看不到任何属于人类的情感波动,冰冷得如同两颗镶嵌在眼眶里的、打磨光滑的黑曜石。
他的目光落在夜宸渊身上,如同两把冰冷的解剖刀,缓慢而仔细地刮过他的脸庞、肩膀、胸口,最终定格在他心脏的位置。夜宸渊瞬间感到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压力骤然降临,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沉重粘稠,挤压着他的肺腑。怀中的芯片猛地一跳,那搏动感变得清晰而急促!
方文清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带着一种奇异的金属质感,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秤砣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夜宸渊。”
“学生在此。”夜宸渊微微躬身,声音平稳,目光却毫不避讳地迎向那双冰冷的黑曜石瞳孔。他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他的衣衫,锁定了那枚在他怀中微微发烫的芯片。
“刘能之事,”方文清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公务,“你做得很好。”
夜宸渊心中一凛。没有质问,没有斥责,只有一句冰冷的“很好”?这绝非寻常反应。
“只是,”方文清话锋一转,那幽深的瞳孔微微收缩,房间内的压力骤然倍增!“本官很好奇…”他向前迈了一小步,沉重的官靴踩在光洁的地砖上,发出清晰的回响,如同踏在人的心脏上,“你呈给陛下的那本账册…里面那些奇异的符号…那指向‘虚妄之域’的图样…从何而来?”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死死钉在夜宸渊的脸上,仿佛要刺入他的颅骨,攫取他脑海深处的所有秘密。那巨大的、发光的书案镜面中,流淌的数据光点骤然加速,汇聚成一个不断旋转、仿佛能吞噬灵魂的旋涡雏形!一股强大而冰冷的精神力,如同无形的巨手,猛地向夜宸渊的意识抓来!这并非物理上的攻击,而是纯粹的精神压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抹杀一切反抗的绝对意志!
夜宸渊闷哼一声,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投入了高速旋转的冰风暴!无数冰冷的、带着金属刮擦声的意念碎片疯狂冲击着他的意识壁垒,试图撕裂他的思维,窥探他所有的记忆!怀中的芯片瞬间变得滚烫无比,中心幽蓝的光芒疯狂闪烁,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被剧烈地惊扰、激怒!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强行侵入、撕裂的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陡生!
夜宸渊怀中那枚滚烫的芯片,幽蓝的光芒猛地暴涨!一道极其细微、却无比凝练的蓝色电弧,“滋啦”一声,毫无征兆地穿透了他的粗布衣衫,如同一条愤怒的蓝色小蛇,猛地窜出,首射向方文清那双冰冷幽深的眼睛!
方文清似乎也完全没预料到这种变故!他那张万年冰封般、毫无表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波动——一丝极其短暂的错愕!他那强大冰冷的精神压制,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源自他绝对掌控之外的攻击,出现了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缝隙!
就在这电光火石、精神压制出现缝隙的刹那!
一个完全不属于夜宸渊的、冰冷而急促、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女子声音,如同穿透了无尽的时空阻隔,猛地在他自己的意识深处炸响!那声音如此清晰,如此近在咫尺,带着一种刻骨的焦虑和警告:
“快走!他体内的‘分账系统’己启动!目标…锁定…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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