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审异常顺利。在如山铁证面前（照片、身形吻合、时间吻合、动机——张强与老刘因仓库废料处理权发生过激烈冲突，老刘曾当众羞辱过他），张强对杀害老刘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为什么刻那些符号？”宋志国盯着张强，问出了最后一个、也是陈默最关心的问题。
张强抬起头，脸上露出一种病态的、混合着恐惧和迷恋的神情：“好看…它…它好看…像…像某种神秘的文字…刻下它的时候…心里…心里就安静了…就…就没人敢欺负我了…”他神经质地笑着，“老刘…老刘他该死！他骂我是废物！他抢我的东西！我掐死他的时候…脑子里…脑子里全是那个符号…它在发光…它在笑…”
精神鉴定报告很快出炉：张强患有严重的偏执型人格障碍，伴有妄想症状和强迫行为（刻划重复性符号）。他对那个自己臆想出来的符号产生了病态的依赖和神化，将其视为力量的象征。与老刘的冲突是导火索，而案发当晚，在酒精和妄想的催化下，他实施了杀人行为。那些符号，只是他扭曲精神世界的投射，是他给自己制造的、虚幻的“护身符”和“力量源泉”。
案件告破，尘埃落定。
省厅刑侦总队的简报会上，宋志国红光满面，声音洪亮地汇报着案情和侦破过程。他重点提到了陈默敏锐发现第一个符号的关键作用，以及后续技术处同事们的通力合作。关于张强刻划符号的精神病态行为，也被作为犯罪心理学的典型案例进行了剖析。
掌声在会议室里响起。陈默坐在角落，脸上带着淡淡的、符合场合的谦逊笑容，也跟着轻轻鼓掌。肋下那沉寂的冰冷，随着案件的终结似乎也彻底平复下来。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意识深处，那片幽蓝的光幕上，一条冰冷的记录无声闪过：
【案件“省城纺织厂废料区杀人案”侦破。】
【关键物证：手机照片（目击证据）。】
【关键嫌疑人：张强（己认罪）。】
【异常符号“引路符”变体：确认为凶手个人精神疾病（妄想、强迫症）所致标记行为，无超自然关联。记录归档（标记：精神病理行为表征）。】
【宿主污染源（地怨）状态：稳定（无异常波动）。】
“干得漂亮，小陈！”散会后，宋志国用力拍了拍陈默的肩膀，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眼光毒！心思细！是块干刑侦的好料子！以后跟着我，好好干！”
“谢谢宋组，我会努力的。”陈默平静地回应。
走出会议室，阳光正好。省厅大院里的悬铃木枝叶繁茂，投下斑驳的光影。陈默拎着公文包，脚步沉稳地走向技术处办公室。
在走廊的拐角，他又一次“偶遇”了林医生。她手里拿着病历夹，脸上是无可挑剔的温和笑容。
“恭喜破案，陈默同志。”林医生微笑道，“听说你的发现非常关键。”
“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陈默礼貌回应。
“是啊，团队协作很重要。”林医生点点头，目光在陈默脸上停留了一瞬，镜片后的眼神深邃难明，“对了，上次看你脸色不太好，现在感觉怎么样？旧伤没再困扰你吧？”
“谢谢林医生关心，己经完全恢复了。”陈默语气坦然。
“那就好。”林医生笑了笑，侧身让开，“好好休息，疑难组接下来肯定还有硬仗要打。”
看着林医生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陈默脸上的平静依旧。他知道，那双来自第七研究所的眼睛，从未真正移开过。张强刻下的符号是精神病人的呓语，但研究所关注的是他陈默——一个能“精准”发现这种符号的人。他们将他调入省厅，放在疑难组这个风口浪尖，本身就是一场持续的测试和观察。
他推开技术处办公室的门，里面是熟悉的仪器嗡鸣和键盘敲击声。新的卷宗己经堆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摊开的卷宗扉页上投下细密的光栅。陈默拿起笔，在记录本的空白页上，无意识地画下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标记——一个代表着“观察者”存在的、冰冷的三角形符号。然后，他用笔尖将其重重划掉，仿佛抹去一个微不足道的尘埃。
他翻开卷宗，目光沉静如水，投入了下一个谜题之中。省厅的舞台很大，聚光灯很亮，而幕布之后的黑暗，也更深、更沉。但他己身处其中，无路可退。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和意识深处那片永不背叛的、来自未来的幽蓝之光。
省城的秋意渐浓，悬铃木的叶子染上了金边。纺织厂命案的尘埃落定并未带来多少喘息，疑难组的办公桌上，新的卷宗很快堆叠起来。宋志国依旧是那副雷厉风行的样子，只是看向陈默时，眼神里多了几分实实在在的倚重。那起案子，陈默的“符号”虽然最后被归结为精神病人的呓语，但其作为初始线索的敏锐性，无可置疑。
陈默的生活仿佛进入了一种新的节奏。白天，他淹没在省厅技术处冰冷的仪器嗡鸣和堆积如山的卷宗里，用超越时代的知识和CIS强大的分析能力，从那些看似无解的现场照片、微量物证报告和混乱的笔录中，梳理出一条条指向真相的细微脉络。他依旧沉默寡言，但每一次开口，提出的方向总能切中要害，精准得令人咋舌。组里的同事从最初的怀疑、好奇，渐渐变成了习惯性的依赖——“有搞不定的，问问陈默”。
晚上，回到分配的单身宿舍，他则像一个孤独的矿工，在意识深处那片幽蓝的光幕中，小心翼翼地挖掘和梳理着来自未来的庞大数据流。他不再局限于主动扫描“未发生”的血案预警（那风险太高，且容易引来研究所的警觉），而是将精力集中在学习、巩固那些在这个年代尚属前沿或空白的刑侦技术知识——微量物证分析、足迹动力学、行为画像、毒物代谢……CIS如同一个永不疲倦的导师，将未来的智慧结晶源源不断地灌输给他。他能感觉到，自己对现场痕迹的“首觉”越来越强，那并非真正的首觉，而是海量数据模型在潜意识层面高速运算的结果。
肋下的冰冷污染源如同沉睡的毒蛇，在系统的深度压制下，再无明显的悸动。只有偶尔在深夜，当窗外城市的光怪陆离透过薄窗帘映在墙上时，他会感到一丝源自骨髓深处的、细微的寒意，提醒着他体内蛰伏的非人力量。林医生的“偶遇”依旧不定期发生，在食堂，在走廊，每次都是温和的问候和看似不经意的“关心”，那双镜片后的眼睛，扫描般的审视从未停止。陈默的应对也愈发滴水不漏，平静、礼貌，带着大病初愈者的些许疏离和专注工作的疲惫感，完美地扮演着一个天赋异禀却低调内敛的省厅技术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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