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秦为民皱起眉，“排查了没有？是不是跟人跑了？或者路上出意外了？”
“查了！掘地三尺地查了！”赵铁柱一脸苦相，“孙彩霞，三十岁，寡妇，带着个八岁的闺女，平时老实巴交，在厂里人缘也好，没听说跟谁有仇怨，更没听说跟谁有私情！她那条回家的路，就是条大土路，两边都是庄稼地，平得跟镜子似的！能出啥意外？掉沟里也得有个响儿吧？可我们沿着路找了几遍，连个车轱辘印都没多出来！一个大活人，连人带车，就这么凭空蒸发了！”
“凭空蒸发？”秦为民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在这个信息闭塞的年代，一个成年女性在熟悉的道路上离奇失踪，确实透着诡异。
陈默坐在角落，看似在整理另一堆卷宗，耳朵却竖了起来。赵铁柱的描述让他心中一动。CIS核心数据库中，关于这个年代类似的失踪案件模式瞬间被调取出来。
赵铁柱还在继续：“更邪乎的是，有人……有人说昨天傍晚，看见孙彩霞自行车后座上……好像坐着个人！穿着灰衣服，低着头，看不清脸！但那人影……那人影看着有点怪！飘飘忽忽的！有人说……说是孙彩霞撞邪了，被鬼驮走了！”
“胡扯！”秦为民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搪瓷缸子跳了一下，“什么鬼驮人！办案要讲证据！肯定是有人搞鬼！查！继续查！查她最近接触的人！查那条路上昨天所有经过的人车！查她家里有没有异常！挖地三尺也得把人找出来！”
“是！是！”赵铁柱被训得连连点头，但脸上的愁容丝毫未减。这些常规手段，他们早就用过了，一无所获。
就在这时，角落里传来一个平静而略显沙哑的声音：
“赵所，那条路……靠近砖窑厂那段，是不是有个废弃的砖窑取土坑？挺深的，前几年雨水大，积了水，成了个大水塘？”
赵铁柱和秦为民同时一愣，看向说话的陈默。
“是……是有个大水塘，叫老鳖坑。”赵铁柱下意识地回答，“离砖窑厂大门不到一里地。怎么了，小陈？”
陈默放下手中的卷宗，站起身，走到那张堆满东西的桌子前。他没有看赵铁柱，目光落在桌上一份摊开的、关于孙彩霞失踪案的简单记录上（赵铁柱刚带来的）。他拿起一支铅笔，在一张空白纸上，飞快地画了起来。
他画的是那条土路，标注了砖窑厂、孙家庄的位置，重点标出了那个“老鳖坑”水塘。然后，他在水塘靠近道路的一侧，画了一个陡峭的斜坡。
“赵所，”陈默抬起头，看向赵铁柱，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注，“重点查那个水塘。尤其是……靠近路边的陡坡下方，水线附近。”
“水塘？”赵铁柱一脸茫然，“我们查过了啊！水塘边上看过了，没发现啥啊！那么大的水塘，难道要抽干水找？那得多少人力物力？”
“不用抽干水。”陈默的铅笔点在陡坡下方，“查水线附近，淤泥里，有没有新翻动的痕迹。或者……有没有被压倒、折断的芦苇杆，断口很新那种。”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孙彩霞昨天离开砖窑厂的具体时间，是下午五点十分左右。查一下那个时间段前后，有没有拉砖的拖拉机或者别的重车，从那条路上经过，尤其是……经过那个水塘边时，有没有异常的颠簸或者停车。”
赵铁柱听得目瞪口呆。查水线淤泥？查芦苇杆断口？查拖拉机颠簸？这都哪跟哪啊？
秦为民也眯起了眼，旱烟袋也不抽了，盯着陈默：“小陈，你这思路……有点意思。说说理由？”
陈默放下铅笔，语气依旧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理由很简单。第一，凭空消失不可能，人车必然还在附近。第二，庄稼地平首，视野开阔，藏匿困难。第三，水塘是唯一能快速彻底湮灭痕迹的地方。但抛尸沉塘动静太大，白天风险高，所以最大可能是意外坠塘。”
“意外？”赵铁柱忍不住反驳，“那路我走了八百遍，宽得很！孙彩霞天天走，闭着眼都能骑回去！怎么可能掉塘里？”
“如果，”陈默的目光锐利起来，“在她骑车经过水塘边那段陡坡时，恰好有一辆重载的拖拉机，紧挨着她高速驶过呢？巨大的震动，扬起的漫天尘土，刺耳的噪音……足以让一个骑车的人瞬间惊慌失措。尤其水塘边那段路，因为取土，路基可能并不牢固。惊慌之下，车把一歪，滑下陡坡，连人带车冲进水塘，瞬间被浑浊的塘水和淤泥吞没。这个过程可能只需要几秒钟，等拖拉机开远，尘土落下，路上不会留下任何明显的挣扎痕迹，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指了指纸上那个陡坡：
“水塘边陡坡下方，水流冲刷和淤泥沉积会掩盖大部分痕迹。但新坠入的重物（自行车和人），必然会在水线附近的淤泥里留下冲击坑，或者压倒、折断附近的芦苇。至于拖拉机……”
陈默看向赵铁柱，“砖窑厂每天进出拉砖的拖拉机很多。查昨天下午五点十分左右经过那路段的，特别是司机反映经过水塘边时感觉车子异常颠簸了一下，或者因为扬尘太大短暂减速甚至停了一下擦玻璃的。
那一下颠簸，可能就是车轮碾过了坠车点松动的路基边缘。那一下减速或停车，可能就是司机下意识地感觉‘好像撞到了什么’或者‘尘土太大看不清路’。”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只有秦为民烟袋锅里烟草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赵铁柱张着嘴，半天没合上。他办案多年，靠的是经验、是摸排、是蹲守，从来没想过还能这样“想”！把时间、地点、环境、可能的交通工具、物理痕迹……像搭积木一样组合起来，推导出一个看似匪夷所思却又丝丝入扣的结论！
秦为民沉默地吸了几口烟，浑浊的老眼在烟雾后闪烁着精光。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铁柱，照小陈说的，去查！重点查老鳖坑水边陡坡下！调砖窑厂昨天的出车记录！一个一个司机问！尤其注意有没有人提到颠簸或者停车！”
“是！秦老！”赵铁柱如梦初醒，猛地站首，看向陈默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他不再犹豫，转身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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