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满囤的手却稳如磐石，丝毫不为陈默的剧痛所动。他动作麻利而精准，用一根削尖的竹片，快速地将那墨绿色的药膏均匀涂抹在伤口上，尤其是那些深可见骨的地方。药膏所到之处，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皮肉骨髓里疯狂搅动！陈默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昏死过去，全靠一股顽强的意志死死撑着。
“这‘断骨续筋膏’……是我爹传下来的……山里救命的东西……霸道是霸道了点……能止血……能拔毒……也能要半条命……撑住了小子！”李满囤一边快速涂抹，一边用极低的声音解释着，语气里带着一种山民特有的、面对生死的残酷坦然。
剧痛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陈默的神经。他死死抓着身下粗糙的兽皮，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指甲几乎要嵌进皮子里。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剧烈的抽搐和难以抑制的颤抖。不知过了多久，那如同置身炼狱的灼烧感才稍稍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麻木和冰凉，伤口处火辣辣的痛楚被一种奇异的、带着刺痛的清凉感取代，渗血似乎真的减缓了。
李满囤用干净的旧布条，动作熟练而用力地将伤口紧紧包扎起来，打了个结实的结。做完这一切，他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额头上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陈默在兽皮上，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湿透（汗水和雨水），脸色惨白如纸，嘴唇被自己咬破的地方还在渗血。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包扎好的伤口，带来阵阵闷痛，但至少，那致命的失血和寒冷被暂时遏制住了。
“水……”他艰难地吐出这个字，喉咙干得像是要冒烟。
李满囤没说话，起身走到灶台边，拿起一个豁口的粗陶碗，从锅里舀了半碗温热的白开水，又从一个瓦罐里捏了一小撮盐放进去。他端过来，扶着陈默的头，小心地喂他喝下。
温热微咸的水滑过干裂灼痛的喉咙，如同甘霖，让陈默的意识稍微清明了一些。他靠在冰冷的土坯墙上，看着眼前这个沉默、苍老、眼神却依旧锐利的猎户。
“谢……谢大爷……”陈默的声音依旧嘶哑虚弱。
李满囤摆摆手，示意不必。他搬过一个小木墩，坐在炕边，浑浊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审视着陈默，目光如同实质般沉重。“后生，”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现在，给老子说清楚！你是什么人？谁在追杀你？那‘杀大柳树村的人’……又是怎么回事？有一句假话，老子立马把你扔出去！”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和山民特有的首接悍勇。那双眼睛死死盯着陈默，仿佛要穿透他的皮肉，看到他的灵魂深处。
陈默知道，这是真正的摊牌时刻。老人救了他，但绝不会糊里糊涂地庇护一个可能带来灭顶之灾的陌生人。他必须给出一个能说服这个精明老猎户的理由！一个既不能暴露系统，又能点出核心危险、并证明自己价值的理由！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伤口的疼痛和精神的疲惫，目光迎向李满囤锐利的审视。
“大爷，我叫陈默，是县局新来的技术员。”他声音虚弱却清晰，“追杀我的人，是县局刑警队长，王建国。”
“王队长？！”李满囤浑浊的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骇！这个名字在双桥县，尤其是他们这些靠山吃山的人眼里，分量太重了！那是代表着法律和秩序的“王青天”！他怎么会追杀自己局里的人？
“不可能！”李满囤下意识地低吼出来，布满皱纹的脸因为震惊而扭曲，“王队长他……他抓过多少祸害乡里的王八蛋！他怎么会……”
“因为他要掩盖一个更大的秘密！”陈默打断他，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一个三个月后，会让您家……还有整个大柳树村西头……血流成河的秘密！”
“我家？！”李满囤猛地从木墩上站了起来！佝偻的身体瞬间绷首，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厉芒！“后生！你把话说清楚！什么血流成河？！”
陈默的心脏在剧烈跳动。他抛出了最震撼的炸弹！他需要看到李满囤最真实的反应！而老人的反应——那瞬间爆发的、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猛兽般的惊怒和恐惧——证明了他的话击中了要害！
“我找到了一样东西。”陈默强撑着身体，艰难地伸手探入自己最贴身的口袋——那里，是唯一没有被雨水完全浸透的地方。他掏出了那枚冰冷的、沾着泥污的弹壳。
他将弹壳举到灶膛透出的微光下，让那个清晰的编号“73-4-017”暴露在李满囤眼前。
“大爷，您看这个编号。”
李满囤的目光瞬间被那枚弹壳吸引。当他看清那个编号时，布满皱纹的脸庞骤然变色！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瞳孔急剧收缩！一种极度震惊和……难以言喻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的嘴唇哆嗦着，手指颤抖地指向弹壳，声音都变了调：
“7……73-4……017？！这……这枚子弹？！你……你从哪里弄来的？！”
他的反应，远比陈默预想的还要剧烈！这绝不仅仅是对一枚普通弹壳的惊讶！
“它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出现了。”陈默紧紧盯着李满囤剧变的脸色，步步紧逼，“它本应在十几年前就被回收，锁在武装部的仓库里吃灰！但它却诡异地混进了最近一桩案子的物证里！上面……还沾着血！新鲜的……混着黑狗的血！”
“黑狗血？！”李满囤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身体猛地一晃，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撞在身后的木柜上，发出“哐当”一声！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陈默手中的弹壳，又猛地抬头看向陈默，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一种……恍然大悟的绝望！
“是他……真的是他……”李满囤喃喃自语，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如同梦呓，“索命的来了……躲了十几年……还是躲不过……报应啊……”
“大爷！您知道这弹壳？您知道王建国和它的关系？！”陈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李满囤的反应印证了他的猜测！这枚弹壳背后，果然隐藏着巨大的秘密！而且……与李满囤本人息息相关！
“报应……都是报应……”李满囤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佝偻着背，靠着木柜滑坐在地上，双手痛苦地捂住了脸，浑浊的泪水从指缝间渗出，“73年冬天……红旗公社民兵冬训……靶场……那枪哑火……王建国他……他以为是枪的问题……硬是扣了扳机……结果……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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