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顺着陈默的脖颈灌入衣领，激得他打了个寒颤，却也暂时压下了伤口火辣辣的灼痛和奔逃带来的眩晕。
他背靠着兽医站那扇刷着斑驳绿漆、布满铁锈的破旧木门，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得如同失控的引擎，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后背被玻璃划开的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兽医站里弥漫着一股浓烈而复杂的味道——消毒水的刺鼻、动物粪便的骚臭、陈旧药品的酸腐，还有一种……血腥气？很淡，混杂在其它气味中，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中了陈默高度紧绷的神经。
他紧握着口袋里那枚冰冷的弹壳，编号“73-4-017”的凸起硌着掌心。混合血迹…未知动物血液残留…这是唯一的、无法被王建国轻易抹除的铁证！必须立刻检验！
兽医站里一片死寂，只有雨水敲打屋顶铁皮发出的单调“噼啪”声。陈默侧耳倾听片刻，确认没有其他动静，才小心翼翼地推开虚掩的木门。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在寂静的雨夜里格外刺耳。
里面比外面更黑。借着门外透入的一点微光，勉强能看到一个狭窄的过道。左手边是一扇紧闭的、刷着白漆的木门，上面挂着一个模糊的“诊疗室”木牌。正前方似乎是个小小的候诊区，放着几条破旧的长凳。右边是一排落满灰尘的木架，上面堆着些杂物和空药瓶。那股混合着血腥的消毒水味，正是从诊疗室门缝里飘出来的。
陈默屏住呼吸，脚步轻得像猫，迅速闪身进入诊疗室，反手轻轻掩上门。诊疗室不大，靠墙一张铺着脏污白布的铁皮桌子，上面散乱地放着些镊子、剪刀、针筒。墙角一个简陋的铁架子上放着些瓶瓶罐罐的兽药。最里面，一个高大的、刷着绿漆的铁皮柜子紧锁着，上面贴着“危化品”的褪色标签。
就是这里！
陈默的心跳再次加速。他扑到铁皮柜前，借着窗外透入的、被雨水模糊的微光，仔细查看那把锈迹斑斑的挂锁。锁很普通，但锁孔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锈蚀严重。他摸出随身带着的两根细铁丝——开武装部仓库锁的工具，此刻再次派上用场。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雨声掩盖了铁丝在锁孔里细微的刮擦声。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汗水混着雨水从他额角滑落。锁芯内部锈蚀得厉害，铁丝探入异常艰涩。
快！再快一点！王建国随时可能追来！省厅的人出现在武装部，是福是祸还难以预料，但王建国绝不会善罢甘休！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雨声淹没的弹子跳动声！
成了！
陈默心中狂喜，猛地一扭铁丝！
“嘎吱…嘎…”
锁舌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艰难地松开了！
他迅速取下挂锁，拉开沉重的柜门。一股更浓烈的化学药剂气味扑面而来。柜子里分了几层。上层放着一些粉剂和片剂兽药。中层是几个玻璃瓶，贴着模糊的标签：酒精、乙醚、碘酊……下层！
陈默的目光瞬间锁定！
一个深棕色的玻璃瓶！瓶身上贴着褪色但字迹尚可辨认的标签：【联苯胺】！旁边还有一个稍小的玻璃瓶，标签上写着：【3%过氧化氢溶液】！
找到了！血迹预试验最基础的试剂！虽然简陋，但在这个年代，在这个绝境下，己是天赐之物！
陈默一把抓起联苯胺和双氧水瓶，又迅速扫视，抓过旁边一瓶酒精和一包脱脂棉。
他冲到诊疗台前，将东西放下。双手因为激动和寒冷微微颤抖。他拧开酒精瓶，倒出一些在脱脂棉上，快速而用力地擦拭那枚冰冷的弹壳，尤其是弹壳口部那点暗红色的可疑污渍区域。
酒精挥发带走油脂和污垢，露出下面更清晰的附着物形态。
他深吸一口气，动作变得异常专注和稳定。
他取过一张相对干净的滤纸（从桌上散落的记录本上撕下），小心翼翼地将弹壳口部朝下，在滤纸中心轻轻敲击、摩擦，试图将口部边缘凹槽里的微量附着物尽可能转移到滤纸上。动作轻柔到了极致，生怕浪费一丝一毫这可能是唯一的生物检材。
做完这一步，他拧开联苯胺试剂瓶。刺鼻的化学气味弥漫开来。
他用滴管吸取了极小的一滴无色透明的联苯胺溶液，极其小心地滴在滤纸上那点微乎其微的附着物痕迹中央。
瞬间！
原本几乎看不见的附着物痕迹周围，接触联苯胺溶液的区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呈现出一种鲜明的、极其刺目的翠蓝色！
阳性反应！存在潜血！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缩！虽然早有预料，但亲眼看到这代表血迹的翠蓝色显现，巨大的冲击力还是让他呼吸一窒！这枚弹壳，确凿无疑地接触过血液！
但这还不够！他需要确认那“未知动物血液残留”！
他立刻拿起那瓶3%的双氧水（过氧化氢溶液）。这是联苯胺试验的第二步催化氧化步骤，能增强反应的灵敏度，有时也能对不同种属血液的反应速度有细微差异，虽然远不如现代手段精准，但此刻别无选择！
他屏住呼吸，用另一根干净滴管，吸取了一滴双氧水，缓缓滴加在刚刚显现翠蓝色的反应斑点上。
“滋……”
极其轻微的、仿佛气泡破裂的声音响起。
翠蓝色的斑点，在接触到双氧水的刹那，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能量，颜色瞬间变得更加深邃、更加鲜艳！那是一种近乎妖异的、浓得化不开的蓝！并且，反应极其迅速、剧烈！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经验告诉他，这种剧烈程度……不太像单纯的人类血液反应！更像是……含有更高浓度过氧化物酶的动物血液！尤其是……犬科！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中了他！系统提示的“未知动物血液残留”！难道是……狗血？！
为什么弹壳上会有狗血？民兵训练弹壳……狗血……大柳树村……王建国……
一个模糊却极其可怕的猜想，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陈默的思维！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向诊疗室的角落！刚才进来时那股淡淡的血腥味……不是错觉！
他的视线锁定在诊疗台下方，一个不起眼的、盖着盖子的塑料桶上。血腥味正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陈默两步冲过去，一把掀开桶盖！
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消毒水味扑面而来！桶里是半桶浑浊的暗红色液体，上面漂浮着一些细小的脂肪碎末和组织残渣。这是……处理动物手术废弃物或病畜尸体的浸泡桶！
他强忍着恶心，目光在桶内浑浊的液体表面逡巡。突然！他的视线凝固了！
在靠近桶壁的边缘，浑浊的血水中，漂浮着一小撮毛发！那毛发很短、很硬，颜色是……纯粹的、没有一丝杂质的漆黑！
黑狗！
陈默的呼吸瞬间停滞！他猛地想起系统警报里那条残缺线索的最后几个字——【未知动物血液残留】！而在王建国签收凭证的备注里，明确写着：
【此批次训练弹于73年冬训期间消耗完毕，空弹壳按惯例回收集中存放】！
集中存放！存放点：县武装部仓库东三区！
一个极其大胆、却又将所有碎片线索瞬间串联起来的可怕假设，如同惊雷般在陈默脑海中炸响！
王建国！他利用职务之便，从武装部仓库取走了本该集中存放的、属于他当年签收批次的弹壳！他……用这枚弹壳做了什么？为什么上面会沾染如此新鲜（从反应剧烈程度看）的黑狗血？这和他计划中的、针对大柳树村的那场屠杀……有什么关系？！
难道……这枚弹壳，是某种……仪式的道具？！或者……是嫁祸的工具？！
这个念头带来的寒意，比窗外的冷雨更加刺骨！陈默感到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就在这时！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地从兽医站大门方向传来！不是枪声！是厚重的木门被暴力踹开的爆裂声！碎裂的木屑飞溅！
紧接着，一个陈默熟悉到骨髓里的、冰冷、暴戾、如同地狱寒风般的声音，穿透雨幕和门板，狠狠砸了进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陈默！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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