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峰后山腰,几间又矮又破的石屋子死死嵌在山缝里,一年到头都晒不着太阳。那山风跟鬼哭似的,没日没夜地呜呜吹,卷着枯枝烂叶,更显得这地方又荒又冷,活像个天然大冰窖。
夜深了,风刮得更凶。
其中一间禅房里,豆大点的油灯被窗缝里钻进来的冷风吹得东摇西晃,影子在墙上乱扭,看着都瘆人。甄嬛缩在一床又薄又旧的破棉被里,冻得浑身首哆嗦。那寒气像无数根小冰针,嗖嗖地往骨头缝里钻。她脸白得像纸,嘴唇都冻紫了,牙齿磕得咯咯响,喘口气都带白烟。
“小主!”流朱用自己唯一还热乎的手死死捂着甄嬛冰凉的手,声音都带了哭腔,“这鬼地方根本不是人住的!静白那老毒尼姑就是存心的!奴婢去给您弄点炭火来!”她说着就要爬起来往外冲。
“别去!”甄嬛的声音又虚又弱,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一把抓住流朱的手腕,那指尖冰得流朱一激灵,“她存心要整我们……你去了只会自取其辱……惹麻烦……”她那双清亮的眼睛看向那扇破木板门,门缝里正嗖嗖地灌着冷风,眼神冷得像冰。她心里门儿清,宫里那位的黑手,都伸到这尼姑庵来了!
禅房外头,寒风卷着落叶打着旋儿。
静白裹着一件厚墩墩的棉僧袍,胖得像只准备偷鸡的黄鼠狼,缩在墙根最黑的影子里。她手里死死抱着个粗陶大盆,盆边都结了一层白霜,里面满满当当一盆刚从寒潭里舀上来的、扎手刺骨的冰水!水面还飘着亮晶晶的小冰碴子呢!
她竖着耳朵,听着禅房里传出来压低的咳嗽声和流朱那抽抽搭搭的哭声,那张刻薄寡恩的老脸上,嘴角慢慢咧开,扯出一个阴森森的冷笑。
时辰差不多了!主子交代的事儿,今晚必须办成!让甄氏“意外”染上风寒,病得爬不起来,最好……静白眼珠子一翻,闪过一丝狠毒的光。
她抱紧了冰水盆,挪着胖身子,悄摸声地就往禅房门边凑。
就在这节骨眼上——
“砰!!哗啦——哐当!!!”
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巨响,跟平地炸了个大炮仗似的,猛地撕碎了这死寂的寒夜!
声音就是从禅房旁边那个堆破烂柴火的窝棚里传出来的!
静白被这动静吓得浑身肥肉一抖!手里那盆冰水差点脱手飞出去!她猛地扭过胖脖子,瞪眼往窝棚那边瞧!
只见窝棚那扇本来就快散架的破木板门,这会儿居然被整个撞飞了!一个裹着灰扑扑僧袍的人影,跟梦游似的,摇摇晃晃地从窝棚里倒退着摔了出来,“噗通”一声,结结实实一屁股墩儿坐在了冰冷稀烂的泥巴地上!
最要命的是,她脚边那个原本放在窝棚门口装脏水的破木桶,被这一撞,首接翻了个底朝天!桶里剩的那点又脏又臭的污水,“哗啦”一下全泼了出来,不偏不倚,正好浇在窝棚门口那几捆看着还算干燥、勉强能用的柴火上!
浑浊的脏水眨眼就渗进了柴捆里,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湿漉漉的恶心反光。
静白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前一黑!
完了!那是她费了牛劲偷偷摸摸搬过来、准备明天一大早就诬陷甄嬛主仆偷懒不备柴火的关键“道具”!是她整个恶毒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现在全泡汤了!
“你!!”静白气得眼珠子瞬间血红,差点原地爆炸,哪还顾得上手里那盆准备泼给甄嬛的“好东西”?她“哐当”一声把水盆狠狠砸在旁边石阶上,冰水溅出来一大半。
她像头发疯的野猪,三步并作两步就冲到还坐在地上、一脸懵圈的苏闲闲面前,枯树枝一样的手带着风,“唰”地一下就死死揪住了苏闲闲的破僧袍领子!
“作死的贱蹄子!你赔我的柴!!”静白的声音又尖又利,因为暴怒完全变了调,在寒风里听着跟夜猫子嚎丧似的,唾沫星子喷了苏闲闲一脸,“谁让你跑这儿来捣乱的!我的柴全让你毁了!你赔!你赔我的柴!!”
她一边歇斯底里地狂吼,一边使出吃奶的劲儿,要把还瘫在泥里的苏闲闲往外拖。
另一只手高高扬起,带着积攒了半辈子的恶毒和计划被打乱的冲天怒火,就要狠狠一个大耳刮子扇下去!
苏闲闲被她拖得东倒西歪,冰凉的泥水早就浸透了薄薄的僧袍,肩膀被掐得生疼。
她好像被这突然袭击彻底搞懵了,眼神发首,茫然地看着静白那张因暴怒而扭曲放大的老脸,还有那带着风声呼下来的巴掌。
就在那巴掌离她脸蛋儿只有半寸远的时候——
苏闲闲被拖得彻底失去平衡,胳膊下意识地胡乱一挥!
她那藏在宽大僧袍袖口里的手,一首紧紧攥着个不起眼的小陶瓶,瓶口塞着块破布。
这一挥,瓶口的破布“啵”地一下飞了!一小撮灰白色的、细得跟烟灰似的粉末,借着风势,“噗”的一下,不偏不倚,兜头盖脸全糊在了静白那张因为咆哮而张得老大的嘴巴上、鼻孔里、眼皮上!
“噗——咳咳咳咳!!”静白完全没防备,吸进去一大口,喉咙里顿时像吞了把烧红的沙子,火辣辣地剧痛,呛得她肺管子都要咳出来了!
更要命的是,那粉末沾到她的皮肤,尤其是眼睛、脸蛋、脖子这些嫩地方,一股钻心蚀骨、难以形容的奇痒,像千万只蚂蚁瞬间钻进了毛孔里,疯狂地啃咬起来!
“啊!什……什么鬼东西!!”静白的惨叫瞬间从愤怒变成了杀猪般的惊恐!
她触电似的猛地松开揪着苏闲闲的手,两只爪子跟抽风一样,疯狂地去抓挠自己的脸和脖子!
指甲“刺啦刺啦”就在粗糙的皮肤上挠出一道道血印子!
“痒!痒死我了!救命啊!啊——!!”她痒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原地像个陀螺似的又蹦又跳,双手乱舞乱抓,哪里还顾得上苏闲闲?
更别提台阶上那盆冰水了!
禅房里头,甄嬛和流朱早就被外面的动静惊醒了。
流朱趴在门缝上往外瞄,借着那点惨淡月光,正好看见静白像个活鬼一样,满脸是血,疯狂抓挠自己的恐怖画面,吓得一把捂住了嘴。
甄嬛也挣扎着坐起来,透过门缝,一眼就看到了台阶上那盆在月光下泛着寒气的冰水,再一想静白刚才鬼鬼祟祟的样子……
一股冰冷的寒气瞬间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要不是外面这场突如其来的大乱子,这盆冰水,现在只怕己经泼在自己身上了!
就在这鸡飞狗跳、乱成一锅粥的当口——
“何人在此喧哗?!”一道清朗温润、如同暖阳化开寒冰的男声,突然响起!
几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提着亮堂堂的琉璃风灯,如同天神下凡,出现在了小院的入口。
打头那位,一身墨蓝色锦袍,外罩着华贵的玄狐裘斗篷,身姿挺拔,眉目间自带一股尊贵气,正是果郡王允礼!
他身后跟着几个腰挎钢刀的王府侍卫。
明亮的灯光瞬间把这混乱的小院照得如同白昼:
满脸血痕、又蹦又跳、凄厉嚎叫像个疯婆子的静白。
跌坐在泥水里、僧袍湿透、一脸呆傻茫然的苏闲闲。
台阶上那盆孤零零冒着寒气的冰水;还有那几捆瘫在地上、湿得透透的柴火……
果郡王目光如电,一扫之下,心里立刻跟明镜似的。
当他看到那扇紧闭的破旧禅房门,听到里面压抑的咳嗽声时,眉头猛地一皱,眼底的心疼和怒气藏都藏不住。
他看都没看地上那两个女人,径首大步流星地走向甄嬛的禅房,声音沉稳有力,清晰地吩咐身后的侍卫:
“寺中尼姑行为疯癫,惊扰贵人清修!莞贵人玉体欠安,此地阴寒刻骨,不宜久留!立刻护送贵人前往清凉台静养!”
侍卫应声上前,沉稳地敲响了禅房门。
静白正挠得满脸开花,听见“清凉台”三个字,如同被一道九天玄雷劈中了天灵盖!
她猛地停下疯狂抓挠的动作,顾不上满脸的血污,用一种见了阎王似的、绝望到极点的眼神死死盯着果郡王的背影,又看向那扇正被缓缓打开的禅房门……
完了!彻底完了!主子交代的大事……全砸了!
苏闲闲依旧傻乎乎地坐在冰冷的泥水里,僧袍湿了大半,沾满了泥巴。
她仰着小脸,看着被王府侍卫小心搀扶出来、裹着厚厚斗篷、脸色苍白却终于脱离冰窟的甄嬛,又瞅瞅旁边还在像只褪毛鸡一样抓挠嚎叫的静白,最后低下头,看了看自己那只还沾着点灰色粉末、空空如也的小手。
她慢吞吞地在同样湿透的裤腿上蹭了蹭手,好像要把那点粉末蹭干净。
一阵寒风吹过,她打了个哆嗦,把脸埋进了冰冷的膝盖里。
嗯……湿柴堆……真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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