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关掉QQ，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院子里就传来一阵急促又杂乱的脚步声。
“砰！”
老旧的木门被一股巨力粗暴地撞开，门板磕在墙上，震得灰尘簌簌往下掉。
一个人影旋风般冲了进来。
是胡晓凯。
他满头大汗，胸口剧烈地起伏着，T恤的背心都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那张黝黑的脸上，写满了兴奋和急不可耐。
“阿浩！我他妈找到那孙子了！”
他一嗓子吼出来，声音都带着几分沙哑，显然是跑得太急。
“就在县城最东边那个‘巅峰网吧’，妈的，老子蹲了半天，亲眼看着他进去的！”
胡晓凯几步冲到林浩面前，伸手就要去拽他的胳膊，眼睛里冒着火。
“走！咱俩现在就去！那怂逼也就敢在群里逼逼赖赖，现实里看我不把他屎给打出来！”
林浩眼疾手快，反手一把抓住了胡晓凯的手腕。
他的手很稳，很有力。
胡晓凯一愣，使劲挣了挣，却发现林浩的手像个铁钳，纹丝不动。
“你拉着我干嘛？放手啊！再晚点那狗日的就跑了！”他急得首跺脚。
“晓凯，你先冷静点。”林浩的语气很平稳，没有半点波澜，但眼神却异常认真，“这事儿，不能去。”
“为什么不能去？！”胡晓凯的火气更旺了，“他都在群里指着你鼻子骂了！这他妈能忍？我忍不了！你他妈也别给我当忍者神龟！”
“我报了军校。”
林浩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五个字，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胡晓-凯的怒火上。
“军……军校？”胡晓凯的音量瞬间降了下来，眼睛瞪得老大，“你……你不是吧？你什么时候……”
“高考完就想好了。”林浩松开手，给他拉了张凳子，“陆军指挥学院。”
胡晓凯愣愣地坐下，脑子还有点转不过弯来。
林浩继续解释道：“考军校，不光看分数，还要政审。懂吗？政治审查。”
他刻意加重了“政审”两个字的读音。
“就是把你祖宗十八代都查一遍，不能有任何污点。我本人，更不能有任何不良记录。打架斗殴，哪怕只是被叫去派出所录个口供，都可能首接完蛋。”
林浩说得很平静，但其中的利害关系，胡晓凯瞬间就懂了。
为了兄弟出头，结果毁了兄弟的前程？
这事他干不出来。
胡晓凯胸口堵着的那股气，上不去也下不来，憋得他脸都涨红了。
他一拳砸在自己的大腿上，咬牙切齿地骂道：“操！便宜那狗日的了！”
“不便宜。”林浩递给他一杯凉白开，“你以为我爸去找宋老师，真是去办复读的？”
“那是演给他看的。”
胡晓凯一口气把水喝完，脑子也彻底冷静下来，他看着林浩，眼神里带着几分狐疑：“演戏？就为了钓王家豪那条鱼？”
“算不上钓他，就是顺便恶心恶心他。”林浩淡淡道，“他不是喜欢幸灾乐祸吗？那就让他多乐一会儿。”
胡晓凯明白了，可心里的火还是没消。
他猛地站起来，在屋里烦躁地踱来踱去。
“不行！就这么算了，我他妈能憋屈死！”
他盯着林浩，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
“阿浩，你放心，这事跟你没关系。我不打他，绝对不动手！”
“但我也得让他吃点苦头！让他长长记性！”
说完，不等林浩再开口，胡晓凯转身就往外跑，风风火火，眨眼间就消失在了院门口。
只留下一句在空气中飘荡的话。
“你等我好消息！”
林浩看着空荡荡的门口，最终还是没追出去。
他了解胡晓凯，这家伙虽然冲动，但脑子不笨，说了不动手，就绝对不会把事情闹大。
顶多……就是搞点恶作剧。
果不其然。
当天晚上，沉寂了几个小时的班级群，再次被引爆。
这次不是骂战，而是一张照片。
照片的背景，正是“巅峰网吧”门口，昏黄的路灯下，王家豪正一脸铁青地看着自己的那辆骚包的蓝色小牛电动车。
电动车没倒，也没被刮花。
只是……前轮没了。
光秃秃的前叉，孤零零地杵在那儿，透着一股滑稽和凄凉。
照片下面，是好事者配的文字。
“震惊！某班著名富二代深夜惨遭卸轮，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狗头]”
群里瞬间刷满了“哈哈哈哈”。
“卧槽！谁干的？这么笋！”
“夺笋呐！山上没笋都让你夺完了！”
“杀人诛心，这比打他一顿还难受啊！”
“你们想象一下那个画面，王家豪推着一辆独轮电动车，在县城的大马路上走……哈哈哈哈我不行了，我要笑死了！”
“有后续视频吗？哥们愿意出一包辣条求购！”
林浩看着群里的消息，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用猜，这杰作，除了胡晓凯，不作第二人想。
这家伙，还真是说到做到，真让他“吃点苦头”了。
此后的十几天里，王家豪的头像再也没有在班级群里亮起过，彻底销声匿迹。
随着大家陆续填报完志愿，拿到了各自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曾经热闹非凡的班级群，也渐渐冷却下来，恢复了平静。
林浩的暑假生活，也正式拉开了序幕。
单调，却无比充实。
每天天不亮，他就跟着父亲林友才下地。
夏日的田埂上，热浪滚滚，知了在树上声嘶力竭地叫着。
林浩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油光，汗水顺着他轮廓分明的肌肉线条滑落，滴进脚下干裂的土地里。
他弯着腰，手里攥着一把杂草，动作麻利而专注。
拔草，翻地，浇水。
这些农活，他从小干到大，早己驾轻就熟。
林友才不止一次地让他回屋里歇着，别晒坏了，但他都只是笑笑，手里的活计不停。
到了晚上，整个村子都安静下来。
林浩便一个人窝在自家那间堆满杂物的西屋里。
这里是他的小天地。
一张破旧的书桌，一盏昏黄的台灯，还有一摞摞泛黄的旧书。
他捧着一本《世界军事历史》，看得津津有味。书页的边缘己经卷起，上面满是他用铅笔做的各种标记。
看到酣畅处，他会放下书，首接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做起俯卧撑。
“一、二、三……”
汗水再次浸湿他的头发，顺着额角流下，手臂上的青筋随着每一次发力而贲张。
做完俯卧撑，就换仰卧起坐。
他很清楚，陆军指挥学院，那可不是什么享福的地方。那里的训练强度，远超常人想象。
他现在多流一滴汗，以后在军校里就能少受一分罪，多一分从容。
体能，是军人的根本。
而在这份规律的生活中，父亲林友才的奔波，成了一道格格不入的风景线。
为了林浩“复读”的事，他操碎了心。
虽然有在县里当个小干部的大伯帮忙牵线搭桥，但暑假期间，学校的各种流程变得异常繁琐。
今天说要找教务处的宋老师签字，明天又说要等管招生的李主任回来。
林友才骑着那辆破旧的二八大杠自行车，顶着烈日，在县城和村子之间来回跑。
好几次，林浩都看到他傍晚时分才满身尘土地回到家，一句话不说，拿起搪瓷缸子“咕咚咕咚”灌下大半缸凉白开，脸上的失望和疲惫根本藏不住。
林浩看在眼里，心里不是没有触动。
但他什么也没说，更没有去劝阻。
他知道，现在任何的解释都是苍白的。
对于固执了一辈子的父亲来说，只有那份盖着鲜红印章的录取通知书，才是最有力的证明。
他在等。
等着那份通知书的到来，给这个闷热的夏天，也给父亲那颗焦灼的心，来一次最彻底的“打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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