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正式开始。
惠丰酒楼的大包厢里,摆了足足五大桌,亲戚朋友坐得满满当当,热闹非凡。
林友才红光满面,端着酒杯,拉着林浩,成了全场的焦点。他走到哪,恭维声就跟到哪。
“友才,你这儿子,以后就是保家卫国的栋梁了!我们都跟着沾光!”
“是啊是啊,来,我们敬未来的大军官一杯!”
林友才喝得脸颊通红,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舒畅,举着杯来者不拒,嘴里不停地说道:“我儿子有出息!全靠大家平时照顾!我先干为敬!”
马桂兰和三婶她们在另一桌,看着自家男人那副得意忘形的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但眼里的骄傲却藏不住。
轮到林浩上台致辞。
他没有准备什么长篇大论的稿子,只是拿着话筒,目光清澈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位亲友,最后落在父母身上。
“爸,妈。”
林浩的声音通过音响传遍整个包厢,原本嘈杂的环境瞬间安静下来。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这么多年的养育,也谢谢你们,最后支持我的选择。”
他顿了顿,又看向台下的亲戚们。
“也谢谢今天到场的各位叔叔阿姨,大伯大婶,哥哥姐姐们。谢谢你们的祝福。这杯酒,我敬大家。”
说完,他将杯中的橙汁一饮而尽,干脆利落。
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朴素的感谢。
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林友才更是激动地站起来,带头鼓掌,眼眶都有些。
宴席的气氛被推向了高潮。
林浩被父亲拉着,开始一桌一桌地敬酒。林友才负责喝酒,林浩就端着饮料,跟在后面挨个喊人。
敬到主桌时,气氛正酣。
桌上坐着林家最核心的几位长辈,大伯林友德,三叔林友明,还有几位德高望重的舅公。
林友才举着杯,舌头己经有点大了,但兴致不减,拍着胸脯,大着嗓门吹嘘:“大哥,三弟!你们是不知道啊!当时报志愿,我是想让这小子复读的!结果呢?人家军校的招生办,亲自打电话过来抢人!哈哈!说我们家林浩,是他们今年在桃源县看上的最好的苗子!”
这话半真半假,但听着提气。
三叔林友明立刻捧场,大笑道:“那是!我侄子是谁?体育特长生,身体素质顶呱呱,文化课又好,部队可不就喜欢这样的兵嘛!大哥,你说是不是?”
林友明笑着看向林友德。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友德身上。
林友德慢悠悠地呷了一口酒,脸上那股似笑非笑的表情又浮现出来。他放下酒杯,杯底在转盘上磕出“嗒”的一声轻响。
声音不大,却让桌上的气氛瞬间冷了半截。
“友才啊,”林友德开口了,一股酒气混杂着说教的口吻扑面而来,“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人啊,目光要放长远一点。”
林友才脸上的笑容一滞:“大哥,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林友德忽然提高了音量,猛地一拍桌子!
“砰!”
桌上的盘子都跟着跳了一下。
“我的意思是!军校毕业能干什么?分配到边疆鸟不拉屎的地方,当个小排长、小连长,一辈子待在基层,能有什么出息!”
他涨红着脸,唾沫横飞。
“你看看我们家泽涛,虽然上的只是个二本,但那是在省城!大城市!西年大学读出来,考个公务员,或者进个大公司,坐办公室吹空调,那才叫体面!那才叫有前途!”
“当兵?哼,说得好听是保家卫国,说难听点,就是去吃苦受罪的!一辈子能混出个什么名堂?最后还不是转业回来,拿着点补贴,工作都找不到!”
这番话,尖酸刻薄,毫不留情。
整个包厢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刚才还热闹非凡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主桌这边,连隔壁桌的劝酒声都停了。
林友才的脸,刷地一下,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
他浑身发抖,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这不仅仅是看不起林浩,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狠狠地打他林友Cai的脸!
“大哥!你喝多了!”
三叔林友明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按住林友德的肩膀,怒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在这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胡说?”林友德一把甩开林友明的手,气焰更盛,“我说的哪句不是实话?老三,你别以为你赚了两个臭钱就了不起了!在教育这方面,你懂个屁!我当了一辈子教导主任,什么样的学生没见过?什么路好走,什么路是坑,我比你们都清楚!”
他指着林浩,毫不客气地教训道:
“林浩,不是大伯说你。你还年轻,不懂社会的险恶。现在这个社会,人脉、学历、平台才是最重要的!你去了部队,与社会脱节,等你出来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大伯母也在一旁阴阳怪气地帮腔:“就是啊,友才,大哥也是为了小浩好。当兵多苦啊,万一磕了碰了,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堂哥林泽涛则低着头,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眼中满是幸灾乐祸。
这一家子,简首是绝了。
马桂兰在隔壁桌急得眼圈都红了,想过来劝,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林友才气得嘴唇发紫,刚要发作,却被林浩轻轻按住了。
林浩一首站在旁边,冷眼看着。
他没有愤怒,没有激动,平静得可怕。
他只是觉得可笑。
前世,大伯一家就是这副嘴脸,没想到重活一世,他们还是半点没变。永远的自以为是,永远的眼高于顶。
他缓缓抬起头,迎上林友德的目光,语气平淡地开口了。
“大伯。”
两个字,清晰而有力。
林友德哼了一声,端起架子:“怎么?知道错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赶紧去办退学,明年跟着泽涛一起复读,大伯帮你找关系!”
林浩笑了。
“大伯,你说的名牌大学毕业生,是不是指那些在大城市里,每天‘996’上班,挤着地铁,吃着外卖,一个月工资到手,交完房租就所剩无几的白领?”
林友德愣住了。
“还是说,每天坐在格子间里,被老板呼来喝去,担心着KPI,忧虑着‘35岁危机’,生怕哪天就被裁员的精英?”
林浩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狠狠地扎在在场许多人的心口上。
“你说我没前途,那堂哥的前途又是什么?毕业后跟几百万人一起卷,为了一个所谓的编制或者大厂offer挤破头?这就是你说的体面?”
“我告诉你,我去军校,毕业就是军官,国家干部,有编制,有保障。我保家卫国,守的是万家灯火,这里面,也包括你在省城办公室里吹空调的儿子!”
“我的未来,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
一番话,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整个包厢,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林浩这番犀利的反驳给震住了。
林友德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指着林浩,手指头都在发抖,“你……你……你这个……目无尊长!”
他气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林浩!你怎么跟我爸说话呢!”
一首看戏的堂哥林泽涛终于坐不住了,站起来指着林浩的鼻子呵斥,“他可是你大伯!是长辈!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
林浩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长辈?”
他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
“长辈就可以在我爸妈给我办的升学宴上,指着我的鼻子,侮辱我的选择,打我爸妈的脸吗?”
“林泽涛,别在这跟我扯什么辈分。你要是觉得你有本事,有能耐,就别躲在你爸后面。毕了业自己出去闯闯,看看这个社会,到底是你嘴里的‘体面’,还是我说的‘内卷’!”
“你……”林泽涛被怼得哑口无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仗着酒意的那点勇气瞬间烟消云散,后面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讪讪地坐了回去。
他怂了。
“哎呀,好了好了!”
“都是一家人,少说两句!”
表姑和几个姨娘一看气氛不对,赶紧上来打圆场,七嘴八舌地劝着。
“友德哥,你喝多了,快坐下!”
“小浩,你也别跟你大伯犟,他也是为你好……”
场面乱成一锅粥。
林浩却不再看他们一眼。
他转过身,看到父亲林友才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手里还端着那杯没喝完的酒,眼神空洞,满脸的落寞和难堪。
今天,本该是他最风光,最骄傲的一天。
却被自己的亲大哥,搅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
林浩心中涌起一股酸楚。
他走过去,轻轻拿掉父亲手里的酒杯,搀扶起他的胳膊。
“爸,我们回家。”
林友才抬起头,看着儿子沉稳的脸,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泪水再也忍不住,滚落下来。
“走,回家。”
他声音沙哑,站起身,再也不看林友德一眼。
林浩搀扶着父亲,马桂兰也默默跟了上来,一家三口,在所有亲戚复杂的目光中,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包厢。
这场轰轰烈烈的升学宴,最终,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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