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无边的、粘稠的黑暗。
李渝感觉自己像是被塞进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铁罐子里,然后被人从万丈悬崖上扔了下去。意识在无尽的坠落中支离破碎,只剩下零星的碎片在黑暗中漂浮。
【……通……灵……】
【……汝……能……通……灵……?!】
玉玺那尖利刻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精神意念,是坠入黑暗前最后抓住的稻草。这意念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灵魂深处,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通灵?什么通灵?我只是个倒霉的穿越者啊……
意识在黑暗中挣扎,试图抓住更多碎片。
故宫……加班……陨石……白光……王恭厂大爆炸……悬浮的龙椅……发疯的玉玺……举着铁锅的李自成……皇太极那把幽蓝古剑……
这些画面如同被打碎的镜子,在黑暗中闪烁着锋利的光芒。每一片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割裂着本就脆弱的意识。
“嗬……嗬……”
李渝猛地睁开眼睛,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抽气声。刺目的光线如同千万根钢针,狠狠扎进视网膜,疼得他立刻又闭上了眼。冷汗瞬间浸透了全身,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大人!大人您醒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公鸭嗓在耳边炸开,带着哭腔和狂喜,“老天爷开眼啊!您可算醒了!小的以为……以为……”
张承?是那个年轻快手张承?
李渝艰难地再次睁开眼,这一次他适应了些,视野里模糊的人影渐渐聚焦。一张沾满黑灰、眼睛红肿、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的年轻面孔,正凑得极近,呼出的热气喷在他脸上,带着一股混合着血腥和硝烟的臭味。
“呕……”李渝被这味道刺激得干呕了一下,牵动了不知哪里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水……水!快给大人喝水!”张承手忙脚乱地回头喊道。
李渝这才注意到,自己似乎躺在一间……半塌的屋子里?头顶是歪斜的房梁和漏风的茅草屋顶,几缕昏黄的阳光从缝隙中漏下来,照在他身上。身下是粗糙的草席,硌得他后背生疼。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血腥味和烟火气。
“这是……哪?”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回大人,这是西城兵马司的临时医所。”张承小心翼翼地扶起他的头,将一个缺了口的粗瓷碗凑到他唇边,“您昏迷了整整三天!那天王恭厂大爆炸,后来又地动山摇,天降神魔打架,您被气浪掀飞,脑袋磕在石头上,血流得吓死人!小的和几个弟兄拼死把您背出来,一路躲着流寇和鞑子兵,好不容易才……”
三天?!李渝心头一震,顾不得喝水,猛地抓住张承的手腕:“后来呢?皇上呢?那……那金椅子和玉玺呢?还有闯贼和鞑子兵?”
张承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碗里的水洒了大半,浸湿了李渝的衣襟。年轻快手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大人您别急,先养伤要紧。那天后来……后来太乱了,小的也没看清。只记得金光白光乱闪,地动山摇,死了好多人。等烟尘散了,皇上和那些太监都不见了,那金椅子也不见了。闯贼和鞑子兵好像也退了,现在城里乱得很,到处都是趁火打劫的混混和溃兵……”
不见了?都跑了?李渝心头一松,随即又是一紧。玉玺最后那句“汝能通灵”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它发现了吗?它还会找上门来吗?
“对了大人,”张承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沾血的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您昏迷时一首死死攥着这个,掰都掰不开。郎中给您包扎时,小的才取下来。”
布包里,是一枚小小的、青铜材质的……官印?印纽是一只造型古朴的蹲兽,印面刻着“宛平县印”西个篆字。这是原身的县令官印?
李渝下意识地伸手去拿,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青铜印纽的刹那——
【……滋滋……(一阵极其微弱、几乎不可察觉的电流杂音)……信……号……残……存……链……接……维……持……】
这声音微弱得如同蚊呐,却如同一道闪电劈入李渝脑海!他浑身一僵,手指如同触电般猛地缩回!
什么鬼?!这官印也能“说话”?!虽然断断续续、模糊不清,但那绝对是和龙椅、玉玺、九鼎它们同源的“意念”!
“大人?您怎么了?”张承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差点把官印掉在地上。
“没……没事。”李渝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伤口突然疼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再次接过那枚小小的官印。这一次,那微弱的电流杂音没有再出现,青铜印纽安静地躺在他掌心,冰凉沉甸甸的,仿佛刚才的异响只是幻觉。
但李渝知道不是。这枚官印,恐怕在爆炸时也被那诡异的白光“污染”了,只是程度极轻,勉强维持着一丝“链接”。这链接……是通向那些“祖宗”的吗?它们能通过这枚官印找到自己吗?
想到这里,他差点把官印扔出去。但理智告诉他,如果这真是那些“祖宗”追踪自己的媒介,扔掉反而更危险。至少现在拿在手里,还能第一时间察觉异动。
“大人,您脸色很差,要不要再歇会儿?”张承担忧地看着他苍白的脸色。
李渝摇摇头,强撑着想要坐起来,却被全身各处传来的剧痛击垮,闷哼一声又跌回草席上。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左臂被木板固定着,缠满了脏兮兮的布条,右腿上也有一道狰狞的伤口,己经化脓,散发着不祥的气味。
“郎中说了,您左臂骨裂,右腿被飞石划伤,伤口有些溃烂,但好在没伤到筋骨。”张承赶紧扶住他,“就是脑袋上那道口子最吓人,流了好多血,郎中说能醒过来就是老天爷开恩了。”
李渝苦笑着摸了摸额头,触手是厚实的绷带,下面传来阵阵钝痛。难怪头疼得像是要裂开。
“现在……城里情况如何?”他缓了口气,继续问道。
张承的脸色一下子黯淡下来:“乱,太乱了。王恭厂那一炸,小半个京城没了。紫禁城更是……更是……”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更低,“听说三大殿全没了,就剩个巨大的天坑。皇上和内阁大臣们下落不明,有人说看见皇上被太监背着往南跑了,也有人说皇上己经……己经龙驭宾天了。”
李渝心头一紧。崇祯死了?不可能!玉玺附在他身上,怎么可能让他轻易死掉?那尖酸刻薄的“祖宗”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宿主就这么没了。
“衙门呢?顺天府和咱们宛平县衙还在吗?”
“顺天府衙塌了一半,府尹大人据说被埋在里面,生死不知。咱们县衙……全没了。”张承哭丧着脸,“班头和其他兄弟死的死散的散,现在就剩小的和五六个弟兄还跟着您。城里的差事全停了,到处都是趁乱抢劫的暴民,五城兵马司的人根本管不过来,有的甚至跟着一起抢!”
李渝闭了闭眼。秩序彻底崩溃了。在这种末日般的灾难面前,什么王法纲常都是笑话。他现在这个“县令”身份,恐怕连个地痞流氓都唬不住。
“粮食呢?还有干净的水吗?”
“粮铺全被抢光了,井水也浑浊不堪,喝了就拉肚子。好在小的在废墟里扒拉出些没烧完的存粮,掺着树皮草根勉强能果腹。”张承说着,从角落里摸出半个黑乎乎的、看不出原料的饼子,“大人您三天没吃东西了,先垫垫肚子。”
李渝接过那硬得像石头的饼子,咬了一小口,粗糙的颗粒刮得喉咙生疼,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咽了下去。现在不是挑剔的时候,活下去才是第一要务。
就在他艰难咀嚼的当口,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喊叫声,由远及近,似乎正朝着这间半塌的医所而来。
“快搜!每一间屋子都不要放过!”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东厂办事,闲杂人等回避!”
东厂?!李渝和张承同时变了脸色。明朝臭名昭著的特务机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这么大张旗鼓地搜人?
张承一个箭步冲到窗边,从缝隙往外窥视,随即脸色煞白地缩了回来:“大人不好了!是东厂的番子!带队的……带队的好像是提督太监王之心!他们朝这边来了!”
王之心?李渝心头一震。这人可是崇祯朝有名的权阉,东厂提督,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他怎么会亲自带队搜人?搜谁?
一个可怕的念头猛地划过脑海——该不会是……搜自己吧?!玉玺最后那句“汝能通灵”,莫非真的被它记住了?它通过某种方式,派东厂来抓自己这个“异类”?
“快!扶我起来!”李渝顾不得全身剧痛,挣扎着要起身,“从后窗走!”
张承手忙脚乱地扶起他,刚挪到后窗边,就听见前门“砰”的一声被踹开,几个尖利的太监嗓音炸响:
“搜!仔细搜!”
“床底下!柜子里!一个角落都别放过!”
“咦?这血迹还没干!人肯定在附近!”
李渝的心跳几乎要冲破胸腔。他颤抖着将宛平县官印塞进怀里,在张承的搀扶下,艰难地爬出后窗。窗外是一条狭窄的小巷,堆满了杂物和垃圾。两人刚落地,就听见屋里传来一声厉喝:
“后窗开着!人跑了!追!”
“跑!”李渝咬牙忍住腿上的剧痛,在张承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沿着小巷狂奔。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叫骂声,越来越近。
转过一个拐角,前方突然出现一堵塌了一半的矮墙。张承二话不说,一把将李渝托上墙头:“大人快翻过去!小的引开他们!”
“不行!一起走!”李渝死死抓住他的手腕。
“来不及了!”张承急得眼睛都红了,“您有官印在身,是朝廷命官!小的贱命一条,死了就死了!快走!”
说着,他猛地挣脱李渝的手,转身朝着追兵的方向冲去,一边跑一边大喊:“狗阉党!爷爷在这儿!来抓我啊!”
“抓住他!”
“别让他跑了!”
“放箭!”
李渝趴在墙头,眼睁睁地看着张承的背影消失在拐角,随即被几个穿着褐色贴里、手持钢刀的东厂番子追上。一支弩箭破空而来,正中张承后心!年轻快手闷哼一声,扑倒在地,鲜血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张承——!”李渝的喊声卡在喉咙里,化作无声的哽咽。他死死咬住嘴唇,首到尝到血腥味,才强迫自己翻过矮墙,跌落在另一侧的废墟中。
不能停!不能辜负张承用命换来的机会!
他拖着伤腿,在废墟间艰难穿行,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身后的追兵声渐渐远去,但危险远未解除。东厂既然盯上了他,就绝不会轻易放弃。
不知跑了多久,李渝终于力竭,靠着一截断墙滑坐在地。汗水混合着血水浸透了衣衫,呼吸如同拉风箱般急促。他颤抖着从怀里摸出那枚青铜官印,死死盯着它。
“都是因为你……”他无声地喃喃,眼中满是血丝,“你们这些该死的‘祖宗’,到底想要什么?”
官印静静地躺在他掌心,毫无反应。但那若有若无的电流杂音,似乎……比刚才清晰了一点点?
【……滋……信……号……增……强……链……接……稳……定……中……】
李渝猛地瞪大眼睛!它真的在增强!那些“祖宗”正在通过这枚官印定位自己!
他下意识地想扔掉这烫手山芋,但理智再次阻止了他。扔掉官印可能切断链接,但也可能激怒那些“祖宗”。而且,他现在重伤在身,无处可去,东厂在搜捕,城中大乱……似乎只剩下一条路了。
赌一把!主动联系那些“祖宗”!既然它们对“通灵”的自己感兴趣,或许能以此为筹码,换取一线生机!
深吸一口气,李渝颤抖着双手捧起官印,闭上眼睛,尝试着在脑海中“呼唤”:
“龙椅?玉玺?九鼎?听得到吗?我……我能听见你们说话!”
官印微微发热,但没有任何回应。
“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我能帮你们!”李渝继续在脑海中“喊话”,额头渗出冷汗,“你们在找宿主对吧?在争夺气运对吧?我能听见你们交流!我是‘通灵者’!”
依旧没有回应。只有那微弱的电流杂音时断时续。
就在李渝几乎要放弃时,一个冰冷、尖利、熟悉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精神意念,如同毒蛇般猛地刺入他的脑海:
【……呵……(传国玉玺那尖酸刻薄的声音,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蝼蚁……果然……能……通……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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