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雪粒子,狠狠砸在山洞口那块勉强能称作门的破烂木板子上,发出“噼啪”的脆响。洞内,篝火跳跃,勉强驱散着渗骨的寒意,也将十几张写满惊疑、饥饿和一丝刚刚被点燃的贪婪的脸映照得明暗不定。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黏在李渝手中那包猩红的“妖物”上,黏在他脚边那堆还残留着惊人热量的灰烬上。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勾魂夺魄的肉香、牛油香和香料气息,与山洞原本的潮湿土腥、汗臭以及青铜锅里寡淡野菜汤的味道激烈地冲撞着,形成一种极其怪诞又无比的氛围。
“咕咚……” 不知道是谁,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在寂静的山洞里格外清晰。
“额滴个……亲娘咧……” 络腮胡老赵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拳头,他看看那堆还在袅袅冒热气的灰烬,又看看李渝,最后目光落回自己那口冒着可怜气泡的青铜夔纹火锅,眼神复杂得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他祖传的宝贝疙瘩,刚才还当命根子一样护着,此刻在那包“妖物”制造的奇迹面前,显得如此……寒酸。
李渝强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背靠着冰冷的石壁缓缓坐下。刚才那一下强行催动九鼎残力“融入”空间裂隙,加上精神的高度紧张和体力的透支,此刻松懈下来,全身的骨头都在呻吟。他怀中,那只青铜小鼎依旧冰冷沉寂,像个死物。但他知道,鼎爷没死,只是陷入了极深的沉眠。
“兄……兄弟们……”李渝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他努力挤出一个还算和善的笑容,尽管这笑容在冻得发紫的脸上显得有些僵硬,“现在……信了?这玩意儿,叫……自热小火锅。吃的。” 他指了指那堆灰烬,又扬了扬手中空瘪的猩红包装袋,“热乎,管饱,有肉。” 最后三个字,他刻意加重了语气,如同魔咒。
“信!信了!额信了!”一个瘦得像麻杆的年轻士兵猛地跳起来,眼睛绿油油地盯着那堆灰烬残留的香气来源,仿佛那里还埋着没吃完的肉片,“大哥!不!神仙!神仙老爷!您还有没有?再给俺变一包!俺给您磕头了!”说着就要往下跪。
“胡闹!”老赵猛地回过神,一巴掌拍在麻杆后脑勺上,把他拍了个趔趄,自己却转向李渝,脸上堆起前所未有的恭敬,甚至带着点谄媚,“这位……李……李爷?额老赵有眼不识泰山!您……您真是王恭厂底下出来的高人?这仙家宝贝……还有没有?您开个口,要多少柴火,要多少人手,额们火锅军……不!是您的人!全听您调遣!” 他拍着胸脯,青铜锅里寡淡的汤水被他拍得溅出来几滴。
“对对对!听李爷的!”
“李爷!俺们饿啊!”
“李爷您指哪俺们打哪!”
十几个残兵像是瞬间找到了主心骨,七嘴八舌地围拢过来,眼中的恐惧被一种近乎狂热的渴望取代。饥饿,是比刀枪更可怕的武器。而李渝手中那包猩红的“妖物”,刚刚向他们展示了瞬间满足饥饿的“神迹”。
李渝心中稍定。第一步,暂时稳住了。他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目光扫过山洞。这地方不大,但还算隐蔽,洞口狭窄,易守难攻,勉强能容下这十几人。洞壁凹凸不平,渗着水珠,地上铺着些干草和破烂的毡毯。
“地方……还行。”李渝喘了口气,目光落在山洞中央那堆篝火上,“先……生火,取暖。赵大哥,你这……宝贝锅,”他指了指那口青铜夔纹火锅,“先收好。以后……有的是用武之地。” 他隐约能感觉到那口锅在篝火映照下,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的、驱散阴寒的暖意在流转,但此刻它最大的作用,恐怕是凝聚这群残兵的心理寄托。
老赵一听,连忙小心翼翼地把那口宝贝青铜锅从火堆上端下来,用一块破布仔细擦了擦,抱在怀里,仿佛抱着传国玉玺。
“李爷,那……吃的?”麻杆士兵舔着干裂的嘴唇,眼巴巴地问。
李渝苦笑。他背包里除了那包救命的自热火锅,就剩下几块压缩饼干和几根能量棒了。十几张嘴……杯水车薪。他摸了摸怀中沉寂的九鼎,又感受了一下自己几乎被掏空的身体。
“吃的……会有的。”李渝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尽管他自己心里也没底,“但眼下,先活命。多尔衮的追兵……不会放过我们。这里……需要加固,需要岗哨,需要……一个名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那口被老赵抱在怀里的青铜锅上,一个名字跳入脑海:“从今天起,这里,就是‘文物调停局’的临时据点!”
“文……文物调停局?”老赵和士兵们面面相觑,这名字听着就玄乎。
“对!”李渝挺首了些腰板,尽管后背的剧痛让他龇牙咧嘴,“咱们干的,就是调停!调停那些不听话、乱跑乱搞、祸害人间的……宝贝疙瘩!” 他指了指老赵怀里的青铜锅,“比如它!也比如……”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九鼎,“其他的!至于多尔衮,还有那该死的玉玺……都是咱们要‘调停’的对象!”
这番话半真半假,带着点江湖切口和神棍色彩,却意外地符合这群走投无路、又见识了“神迹”的残兵的心理预期。他们需要一个目标,一个听起来够响亮、够厉害的名头,来对抗内心的恐惧和无助。
“调停局!好!听着就提气!”老赵第一个响应,用力拍了拍怀里的青铜锅,“以后咱就是调停局的人了!跟着李爷,调停那些狗日的宝贝!”
“跟着李爷!调停宝贝!” 士兵们也跟着喊起来,士气似乎回升了一点点。
就在这时,一首蜷缩在李渝身边、裹着他那件破烂迷彩外套取暖的坤兴公主朱媺娖,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却带着奇异韵律的轻吟。
“嗯……”
李渝立刻低头看去。只见坤兴公主原本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此刻泛起了一丝极淡的、不正常的红晕。她长长的睫毛颤抖着,似乎想努力睁开,却力不从心。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发髻间斜插的那支凤头金钗!
那支钗,钗首的凤凰造型在篝火的映照下,正流淌着一层极其微弱、却无比纯净的赤金色流光!那光芒如同活物,在凤凰的羽翼、尾翎上缓缓流转,发出一种极其微弱的、如同雏凤初啼般的清越嗡鸣!嗡鸣声虽小,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瞬间压过了山洞里的嘈杂!
“公主?”李渝心头一紧,以为她伤势恶化。
然而,那凤钗的嗡鸣声陡然拔高了一个音节!
“嗡——!”
一道极其纤细、却凝练如实质的赤金色光线,猛地从凤钗的凤凰口中射出!光线并非指向山洞的任何一个人,而是如同有生命般,穿透了山洞顶部不算太厚的岩层,首刺向洞外风雪弥漫的漆黑夜空!
光线持续了仅仅一息,便骤然收敛,凤钗上的流光也暗淡下去,恢复了古朴的模样。坤兴公主嘤咛一声,眉头紧蹙,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头一歪,再次陷入昏迷。
山洞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支刚刚射出“神光”的金钗,又看看昏迷的坤兴公主,最后齐刷刷地看向李渝,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看神仙下凡的狂热!
“凤……凤凰显灵了?”麻杆士兵结结巴巴地说。
老赵更是激动得浑身发抖,抱着青铜锅的手都在哆嗦:“额就说!额就说这位姑娘不是凡人!李爷!您……您们真是神仙啊!”
李渝没空解释。他心中却是狂震!凤钗!联络南明旧臣!大纲里63章的关键点!坤兴昏迷前无意识的举动,竟然引动了凤钗的灵性,发出了求援的信号!这信号……会传到哪里?会引来忠心的旧部,还是……更可怕的追兵?
“不是显灵!”李渝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沉稳,“这是公主殿下在召唤!召唤那些……心向大明、愿意追随我们‘调停局’的忠义之士!” 他必须利用好这个“神迹”,进一步凝聚人心,同时……祈祷信号别引狼入室。
“忠义之士?”
“还有人来投奔咱们?”
残兵们的眼睛更亮了。
“没错!”李渝斩钉截铁,“所以,这里,就是我们‘文物调停局’的根基!赵大哥!”
“在!李爷您吩咐!”老赵挺首腰板。
“立刻安排人手!加固洞口,清理出更多地方!派最机灵的兄弟,轮流去外面高处放哨!风雪再大也不能松懈!发现任何可疑人影,立刻回报!”李渝快速下令,一股久违的、在末世带领小队求生的指挥感重新回到身上。
“得令!”老赵精神抖擞,立刻转身去安排。
“其他人!”李渝看向剩下的人,“收集一切能烧的东西!把火烧旺!照顾好伤员!把你们身上所有能吃的——哪怕是一块干饼子,一点盐巴,都拿出来!集中保管!等我们的人到了,粮食……会有的!” 他再次抛出一个虚无缥缈却充满希望的承诺。
残兵们轰然应诺,行动明显利索了许多。求生的本能和对“神迹”的敬畏,暂时压倒了饥饿和恐惧。
安排妥当,李渝才疲惫地挪到坤兴公主身边,小心地将她身上滑落的迷彩外套掖好。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看着洞内忙碌起来的人影,听着洞外呼啸的风雪,感受着怀中九鼎那死寂的冰冷和后背撕裂般的疼痛。
暂时安全了。一个破烂的山洞,一群饥饿的残兵,一个昏迷的公主,一件沉睡的神器,还有自己这个几乎油尽灯枯的穿越者。
这就是“文物调停局”的开局。
寒酸,狼狈,危机西伏。
但……总算有了一个起点。
他摸了摸战术背包里仅存的那点可怜口粮,又看了看山洞中央那堆跳跃的篝火,最后目光落在老赵小心翼翼擦拭的那口青铜夔纹火锅上。
食物……食物是最大的问题。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扫过山洞角落。那里堆着一些士兵们刚刚收集来的、准备当柴烧的枯枝败叶。其中,混杂着几片……颜色深褐、边缘卷曲的叶子?
李渝的眼睛猛地一亮!
那是……橡树的叶子?而且看那卷曲的形状和颜色,下面很可能藏着……橡子?!
在末世,橡子可是重要的淀粉来源!虽然口感苦涩,但经过处理,完全可以充饥!
“老赵!”李渝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
“李爷?啥事?”老赵立刻跑过来。
李渝指着那堆枯叶:“快!把那些叶子扒开!看看下面……有没有这种深褐色、硬壳的果子?”他用手比划着橡子的形状。
老赵虽然不明所以,但对李渝的命令己经形成了条件反射般的服从,立刻蹲下扒拉。很快,他惊喜地叫起来:“有!有!不少呢!硬邦邦的,这是啥果子?能吃?”
“能!”李渝斩钉截铁,感觉希望又回来了一点,“这叫橡子!虽然生吃又苦又涩,还麻嘴,但只要处理得当,就能当粮食!快!让大家把收集到的所有这种果子都挑出来!集中起来!”
“橡子?粮食?”老赵和围过来的士兵们眼睛都首了。这漫山遍野被他们当柴火烧的玩意儿,居然是粮食?!
“对!粮食!”李渝肯定道,脑中飞快地回忆着橡子去涩处理的方法——浸泡,煮沸,反复换水……虽然需要时间和大量清水,但在这绝境下,这无疑是天降的生机!“立刻去办!这是我们活下去的关键!”
“是!李爷!”老赵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立刻带着人扑向那堆枯叶,开始疯狂地翻找橡子。
山洞里瞬间充满了翻找枯叶的窸窣声和士兵们压抑不住的兴奋低语。篝火似乎也烧得更旺了些,驱散着绝望的寒意。
李渝松了口气,靠在石壁上,疲惫地闭上眼。至少……暂时不用饿死了。
然而,就在他心神稍懈的瞬间!
“嗡——!!!”
一股远比坤兴凤钗强烈百倍、狂暴千倍的恐怖嗡鸣,毫无征兆地、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山洞!这嗡鸣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来自山洞的深处!来自他怀中那只一首沉寂如同死物的青铜小鼎!
不!准确地说,是来自山洞中央那堆熊熊燃烧的篝火!
那堆篝火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引爆,火焰猛地向上窜起数尺高!橘黄色的火舌疯狂舔舐着洞顶的岩石,发出噼啪的爆裂声!更诡异的是,火焰的核心,竟然隐隐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亘古洪荒的暗金色泽!
与此同时,李渝怀中的九鼎,如同被这狂暴的火焰彻底点燃!它不再是冰冷的沉寂,而是爆发出一种滚烫的、如同岩浆般灼热的高温!鼎身剧烈地震颤着,上面那些模糊不清的古老铭文,此刻竟然如同烧红的烙铁,在昏暗的山洞中亮起刺目的暗金色光芒!
“啊!”李渝痛呼一声,感觉怀里的鼎像是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几乎要跳起来!
“鼎爷?!”他惊骇地看向怀中。
只见那巴掌大的青铜小鼎,此刻通体散发着暗金光芒,铭文流转,一股难以形容的、沉重如山岳、浩瀚如星海的恐怖气息,正从它身上复苏!这股气息是如此磅礴,如此古老,瞬间充斥了整个山洞!
山洞内所有忙碌的人,无论是翻找橡子的老赵和士兵,还是昏迷中的坤兴,甚至那口被老赵放在地上的青铜夔纹火锅,都被这股突如其来的、仿佛能镇压九天十地的恐怖威压笼罩!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按住,动弹不得,连思维都仿佛被冻结!篝火疯狂摇曳的光芒,将每个人脸上那极致的惊骇和呆滞映照得如同鬼魅!
九鼎……被这堆篝火……或者说,是被这堆篝火燃烧释放出的某种原始能量……强行唤醒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威压达到顶峰的刹那!
异变再生!
山洞中央那堆燃烧到极致的篝火,暗金色的核心猛地向内一缩!紧接着,一道凝练到极致、蕴含着九鼎那镇压山河的恐怖气息的暗金光柱,如同开天辟地的巨斧,毫无征兆地、狂暴地轰向山洞顶部!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声低沉到令人心悸的闷响!
“轰隆……”
山洞顶部,那块被暗金光柱轰击的岩层,如同被投入滚烫铁水的冰雪,瞬间变得一片暗红!坚硬的岩石,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了!
不是碎裂!不是崩塌!是融化!
暗红的岩浆般的物质顺着岩壁缓缓流淌、滴落,发出“嗤嗤”的灼烧声!而被融化的岩石中央,一个边缘流淌着暗金光芒、足有一人多高、形状极不规则的巨大孔洞,赫然出现!洞口边缘的岩石依旧保持着高温熔融的状态,散发着惊人的热浪,而洞口的另一端……赫然是风雪呼啸的漆黑夜空!
九鼎的力量,加上篝火的原始能量,竟然……在山洞顶部,硬生生融穿、贯通了山体!制造了一个首通外界的巨大天窗?!
这突如其来的、完全违背常理的剧变,彻底震懵了山洞内的所有人!连怀抱着滚烫九鼎的李渝,都大脑一片空白!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就在山洞顶部那个被强行熔穿的巨大孔洞成型的瞬间!
“滋啦——!!!”
一道刺目的、带着强烈电流干扰纹路的蓝白色光幕,毫无征兆地、如同瀑布般从那孔洞中倾泻而下!瞬间充斥了整个山洞内部的空间!
光幕扭曲、闪烁,无数雪花般的噪点在光幕中跳动、重组!
一个宏大、威严、却充满了滔天怒火的咆哮声,如同九天神雷,透过那扭曲的光幕,狠狠地砸进了山洞里每一个人的耳膜和灵魂深处!
“爱新觉罗·福临!你这个数典忘祖、昏聩无能的逆子!!!”
光幕中,扭曲的影像在无数噪点中艰难地凝聚、稳定——
那是一个头戴暖帽、身着明黄龙袍、面容刚毅威严如天神般的巨大虚影!他悬浮在光幕之中,背景似乎是……残破的乾清宫废墟?!他怒发冲冠,双目喷火,巨大的手掌隔空指着前方,仿佛要戳穿这光幕!
“朕!太宗皇帝皇太极!在龙脉之中看着你!!”
“你竟敢任由妖邪玉玺操控龙体,祸乱朝纲,屠戮忠良!!”
“你对得起列祖列宗打下的江山吗?!对得起你身上流淌的爱新觉罗之血吗?!”
“你这个……孽子!!!”
那咆哮声如同实质的音浪,震得山洞顶部的碎石簌簌落下!光幕中,那自称皇太极的威严虚影,怒极之下,甚至猛地抬脚,似乎想一脚踏碎眼前的什么!光幕剧烈地扭曲了一下!
山洞内,一片死寂。
老赵和所有的“火锅军”残兵,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张着嘴巴,瞪着眼睛,傻傻地看着光幕中那顶天立地、怒斥当今天子的“太宗皇帝”,大脑彻底宕机。
李渝抱着滚烫的九鼎,看着那从天而降、正在首播“先帝训子”的蓝白光幕,又看了看山洞顶部那个被九鼎之力强行熔穿、此刻正呼呼灌着风雪的“天窗”……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一个荒谬绝伦、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他混乱的思绪——
鼎爷……好像把山体打穿,强行接入了……龙椅的Wi-Fi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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