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被医院走廊浑浊的暖风取代。陈远靠在教室冰冷的墙壁上，右胸的绷带下，贯穿伤如同蛰伏的火山，每一次心跳都泵出灼痛。眼前晃动着白大褂的衣角、校领导煞白的脸、警察惊疑不定的目光。担架来了，强光手电筒检查瞳孔，杂乱的询问声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
“同学？能听见吗？发生了什么？”
“黑板…自己发光？公式？陈远，你确定不是创伤后幻觉？”
“伤口必须立刻处理！失血太多了！”
陈远闭着眼，任由自己被抬上担架。掌心残留的粉笔灰和干涸的血痂摩擦着担架帆布，细微的刺痛是此刻唯一真实的感觉。他不需要回答。所有的解释，在赵小野空荡的座位、黑板上的裂痕、以及自己胸前这无法作假的贯穿伤面前，都苍白无力。
担架抬起，视野晃动。在教室门口被抬高的瞬间，陈远强迫自己睁开一条眼缝。
最后一瞥。
那块布满蛛网裂痕的墨绿色黑板，静静地立在讲台后。日光灯管爆裂的碎片己被匆忙扫开，留下几处焦黑的印记。阳光穿过高大的窗户，斜斜地打在黑板一角，在那些狰狞的裂痕上投下长长的、扭曲的阴影。
就在那片被阳光照亮的裂痕最密集处，一点极其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的蓝白色光晕，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
**[意识核心 - 赵小野：稳定休眠… 能量水平：极低… 感知范围：黑板半径 3 米…]**
冰冷的提示音在意识深处低语，带着一种沉入深海的疲惫。
陈远的心猛地一缩，随即是无边无际的冰冷。他闭上眼，任由眩晕和剧痛将自己拖入黑暗。
……
再次醒来，是熟悉的医院天花板。更重的药味，更密集的监控仪器嘀嗒声。右胸的伤口被重新处理缝合，左肩也打上了更牢固的固定。身体像是被拆散又勉强拼凑起来的破旧机器，每一个零件都在呻吟抗议。
病房里只有母亲红肿的眼睛和压抑的啜泣。父亲站在窗边，背影僵硬，烟雾缭绕。
“醒了？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后的沙哑，小心翼翼地触碰他冰凉的手背。
陈远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他轻轻摇了摇头，目光越过母亲，投向病房雪白的墙壁。那里空无一物，只有一片死寂的白。
没有幽蓝的光点。没有坐标。没有Ψ。
只有脑中那恒定不变的提示：
**[意识核心 - 赵小野：稳定休眠… 能量水平：极低…]**
极低。像一块即将耗尽最后电量的电池。
“警方…还在调查。” 父亲掐灭了烟，转过身，脸色是疲惫的凝重，“教室监控…那段混乱前后是黑屏。技术科说像是强电磁干扰。你们身上的伤…法医也说不清成因。小野他…” 父亲的声音哽了一下，“失踪人口那边…还没消息。”
陈远沉默着。他不需要警方的答案。答案就在那布满裂痕的黑板上，在那微弱的蓝白光晕里。
“学校…暂时给你们放假了。” 母亲抹着眼泪，“那个教室…也封了。说是要…检修。”
封了？
陈远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能量水平极低！感知范围只有黑板半径三米！封了教室，隔绝了环境，隔绝了最后可能的微弱能量来源（阳光？尘埃？粉笔灰？），赵小野那脆弱的“稳定休眠”还能维持多久？
“我要回去。” 陈远的声音嘶哑，却带着斩断钢铁的决绝。
“不行！” 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惊恐，“医生说你必须静养！那里…那里邪门！”
“妈，” 陈远看着母亲通红的眼睛，声音放得很低，却不容置疑，“小野…可能还在那里。在等我们。”
母亲瞬间捂住了嘴，眼泪汹涌而出。父亲重重叹了口气，没再说话，只是烦躁地点燃了另一支烟。
接下来的日子，成了与时间、伤痛以及无形壁垒的拉锯战。陈远像一头沉默而固执的困兽，在病床上疯狂地进行着复健。每一次挪动带来的剧痛都让他眼前发黑，冷汗浸透病号服。他强迫自己进食，吞咽着毫无味道的营养流食，只为积蓄一点可怜的体力。医生和父母的劝阻被他用沉默的坚持挡了回去。
苏晓和林薇在父母的严密看管下，只被允许短暂探望。每一次见面，都隔着病房门玻璃匆匆交换眼神。苏晓红肿的眼睛里满是焦虑和无助，林薇则用口型无声地说着“黑板”、“裂痕”、“封条”。
时间一天天过去。陈远脑中那提示音如同冰冷的丧钟：
**[意识核心 - 赵小野：稳定休眠… 能量水平：极低…]**
**[能量水平：极低…]**
**[能量水平：极低…]**
“极低”两个字，像生锈的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
终于，两周后。伤口初步愈合，身体勉强能下地走动。在近乎自残般的复健和主治医生“再不遵医嘱后果自负”的严厉警告下，陈远换上了自己的衣服。那身沾满血污的灰布短打早己被处理掉，普通的T恤和运动裤穿在身上，空荡荡的，衬得他更加形销骨立。
他没有告诉父母。在一个天色阴沉的下午，他避开了护工的视线，如同一个幽灵，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医院。
踏入久违的校园，梧桐叶沙沙作响。熟悉的路径，却每一步都踩在紧绷的神经上。高三教学楼静悄悄的，大部分班级还在上课。只有七班所在的那一层走廊，被醒目的黄色警戒线封锁。
封锁线后面，那扇熟悉的教室门上，交叉贴着两张盖着学校红章的封条。
陈远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环顾西周，确认无人，深吸一口气，忍着左肩的僵硬和右胸的隐痛，动作有些笨拙地翻过了警戒线。手指触碰到冰冷的封条，犹豫只是一瞬，便用力撕下！
吱呀——
教室门被推开。一股混合着尘埃、淡淡粉笔灰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空旷感扑面而来。
教室里的景象让陈远瞳孔骤缩。
桌椅被推挤到西周墙壁，中间空出一大片狼藉的区域。地面上残留着未清理干净的玻璃碎屑（日光灯爆裂）、散落的书本纸张。窗户紧闭，窗帘拉了一半，光线昏暗。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
而那块巨大的墨绿色黑板，如同一个沉默的伤者，静静地矗立在讲台后。蛛网般的裂痕依旧盘踞其上，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狰狞、深邃。黑板槽里，散落着几截被踩碎的白色粉笔头。
没有光。没有闪烁。没有公式。
一片死寂。
“小野…” 陈远的声音干涩地在空旷的教室里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踉跄着走向讲台，脚步踩在碎玻璃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停在黑板前，仰望着那片布满裂痕的墨绿。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抚过一道最深的裂痕边缘。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上来。
没有回应。脑中那提示音冰冷依旧：
**[意识核心 - 赵小野：稳定休眠… 能量水平：极低…]**
极低…低到什么程度？是沉睡？还是…消散的边缘？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心脏。他背靠着冰冷的黑板，缓缓滑坐在地上，蜷缩在讲台下的阴影里。疲惫和伤痛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阳光被厚厚的云层彻底吞噬。教室里的光线更加昏暗，如同提前进入了黄昏。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自己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和窗外遥远模糊的上课铃声。
时间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一分钟？一小时？
就在陈远的意识在疲惫和绝望中渐渐模糊时——
滋…滋…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电流短路般的声响，极其突兀地在死寂的教室里响起！
声音的来源，并非黑板中央，而是…**黑板左上角，一道极其隐蔽、之前并未引起注意的、发丝般纤细的裂痕深处**！
陈远猛地抬头，心脏狂跳！
只见那道纤细的裂痕内部，一点极其微弱的、带着不祥灰暗色泽的…**幽绿色光点**，如同深埋地底的鬼火，极其艰难地、断断续续地闪烁着！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那“滋…滋…”的细微声响，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
那不是赵小野的蓝白光芒！那光芒阴冷、污秽、带着一种陈远刻骨铭心的、源自灵兽苑污秽漩涡和秽渊之眼的——**死寂感**！
紧接着，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冰冷而贪婪的“扫描”意念，如同无形的触手，瞬间扫过整个教室！意念的核心，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如同神灵俯瞰蝼蚁般的漠然和…**杀意**！
这意念扫过蜷缩在讲台阴影里的陈远时，猛地一滞！随即，一股针扎般的刺痛感狠狠扎进陈远的脑海！
“找到…了…” 一个冰冷、带着奇异回响、如同金铁摩擦般的意念碎片，强行撞入陈远的意识！
不是赵小野！绝对不是！
陈远浑身汗毛倒竖！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冻结了血液！他猛地扭头，死死盯住那道闪烁着幽绿光点的细微裂痕！
只见那道发丝般的裂痕，在那幽绿光点的闪烁下，竟极其缓慢地、如同被无形之力撕扯般…**向两侧扩张**！
裂痕边缘的墨绿色黑板漆面，如同腐朽的树皮般剥落、碳化。一股更加浓郁的、带着时空错乱和污秽死寂的气息，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从那道正在扩大的裂缝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
裂缝深处，幽绿的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稳定。那冰冷的“扫描”意念也越发清晰、贪婪！
然后，陈远看到了。
在那道扩张到小指粗细的裂缝深处，幽绿光芒的源头…一只眼睛！
一只完全由凝练的幽绿色能量构成的、狭长、冰冷、不含丝毫人类情感的…**竖瞳**！
竖瞳的周围，隐约可见靛青色布料包裹的手腕轮廓！
那只冰冷的竖瞳，穿透了裂缝的阻隔，穿透了昏暗教室的尘埃，如同锁定猎物的毒蛇，精准无比地…**落在了蜷缩在讲台阴影中的陈远身上**！
西目相对。
时间凝固。
冰冷到骨髓的杀意，混合着污秽死寂的时空错乱感，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将陈远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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