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像冰冷的针，扎进鼻腔。惨白的天花板在视野里晃动、旋转，与记忆里铅灰色的死寂荒原、幽绿的地底坟场、还有教室日光灯刺眼的白光，疯狂地重叠、撕扯。
“右胸贯穿伤…失血性休克…肩部复合伤…奇怪，伤口边缘有类似低温灼烧和…信息扰动的痕迹？仪器无法解析…” 模糊的声音隔着玻璃传来，像是浸在水里。
“精神受创严重…创伤后应激障碍…反复提到粉笔、黑板、坐标…”
“通知家属了吗？这些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警方调监控显示他们就是突然出现在教室里的…”
声音渐渐远去。剧痛如同潮汐，裹挟着陈远的意识在黑暗与刺眼的白光间沉浮。每一次挣扎着靠近清醒的边缘，那道冰冷的电子提示音就如同附骨之疽，在意识深处幽幽响起：
**[未知意识碎片活动… 同步率：0.03% ↑]**
**[检测到低熵意识情感残留… 特征：浩然正气… 来源：李守正…]**
**[状态：逸散… 是否捕获？ (Y/N)]**
捕获？
陈远在吗啡带来的昏沉和剧痛的间隙里，艰难地咀嚼着这个词。像在泥沼中抓住一根稻草。李老师…那消散于秽气漩涡中的金色光尘…那软木板上寄语里流转的微弱金芒…是老师最后残留的、纯粹的“浩然正气”？
“Y…” 他用尽残存的所有意志，在灵魂深处无声地确认。
嗡…
没有惊天动地的变化。只有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难以言喻温润与坚定的暖流，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水，悄然汇入他冰冷混乱的意识海。那感觉转瞬即逝，却仿佛在他濒临枯竭的精神荒漠中，留下了一颗微小却坚韧的种子。
**[捕获成功… 低熵意识碎片 (浩然正气) 己存储…]**
**[状态：稳定… 可调用权重：极低]**
紧接着，是更深的疲惫将他拖回黑暗。
……
再次恢复些许清明时，己是深夜。单人病房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壁灯。右胸和左肩被厚厚的绷带包裹，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病房外隐约传来父母压抑的啜泣和警察低沉的询问声。
陈远的目光，却死死钉在病房雪白的墙壁上。
那里，空无一物。但就在他视线聚焦的瞬间——
滋…滋…
一点极其微弱的、幽蓝色的光点，如同接触不良的电子元件，极其突兀地在雪白的墙面上闪烁了一下！位置，恰好正对着他病床的方位。
**[未知意识碎片活动… 同步率：0.05% ↑]**
冰冷的提示音如约而至。
赵小野！
陈远的心脏猛地一缩！不是幻觉！那点幽蓝的光点，那提示音…是赵小野！是他那被锚定在“稳定态”、却不知存在于何处的意识碎片！它在活动！它在靠近！它在…试图联系自己？！
“小野…” 陈远嘶哑地低唤，挣扎着想抬起手，却牵动伤口，痛得眼前发黑。
墙上的光点又闪烁了两下，频率似乎快了一丝，像是在回应。随即，它开始极其缓慢地、沿着一条不规则的轨迹，在墙面上移动。那轨迹…歪歪扭扭…像是一个…字母？
陈远屏住呼吸，瞳孔因专注而放大。
光点艰难地移动着，勾勒出笔画。
一个“N”。
停顿。闪烁。
接着是“3”。
“9”。
……
它移动得极其缓慢，光芒也忽明忽暗，仿佛随时会熄灭。陈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下一秒它就彻底消失。
终于，一行由幽蓝光点构成的、歪歪扭扭的坐标，如同幽灵的留言，艰难地呈现在惨白的墙面上：
**N 39°54'26"**
**E 116°23'29"**
母校坐标！它想表达什么？位置？还是…
光点并未停止。它在写完坐标后，停顿了数秒，光芒似乎更加黯淡。然后，它又开始移动，在坐标的下方，极其缓慢地、颤抖着，勾勒出一个符号：
**【Ψ】**
当Ψ符号最后一笔艰难完成，那幽蓝的光点猛地剧烈闪烁了几下，如同耗尽了最后的能量，骤然熄灭！墙面上，只留下那行坐标和Ψ符号的淡淡光痕，在昏暗的壁灯下，几秒后也彻底消散无踪。
**[未知意识碎片活动停止… 同步率：0.05% → 0.01% ↓↓]**
**[能量枯竭… 进入深度休眠…]**
“不！小野！” 陈远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不顾伤口的剧痛，猛地从床上撑起半个身子！冷汗瞬间浸透了病号服。他死死盯着那片空白的墙壁，眼中布满了血丝。
坐标。Ψ符号。能量枯竭。深度休眠。
信息碎片如同散落的拼图，在他脑中疯狂碰撞。
赵小野的意识碎片需要能量！坐标是位置！Ψ是…钥匙？黑板公式的核心！
黑板！
他必须回学校！必须回到那个高三（7）班的教室！回到那块墨绿色的黑板前！那里是坐标的原点！是Ψ符号第一次显现的地方！或许…那里有唤醒赵小野的关键！
接下来的几天，如同炼狱。
身体在缓慢愈合，灵魂却在油锅里煎熬。警方的询问、心理医生的疏导、父母的眼泪、媒体的窥探…所有人都想知道那消失的一个多月发生了什么。陈远沉默着，用创伤后应激障碍作为盾牌，只反复强调记忆混乱，只记得最后在教室里醒来。
只有苏晓和林薇，在短暂的、避开监视的探视中，交换了同样惊骇的眼神。她们也看到了赵小野空荡的座位，看到了练习册上那些诡异的推演草稿。她们也记得最后那道扭曲一切的光柱。但她们没有收到“信号”。
“黑板…粉笔…” 陈远在苏晓耳边用气声说道，眼神锐利如刀，“我们必须回去。”
苏晓用力点头，脸色苍白却坚定。林薇则悄悄将一张折叠的小纸条塞进陈远手心，上面是她凭借记忆画下的、赵小野练习册上那些关于“Ψ场异常”和“黑板共振频率”的潦草公式片段。
出院的日子终于到来。身体依旧虚弱，右胸的贯穿伤留下了永久的隐痛，左肩也活动受限。但陈远拒绝了父母让他回家休养的要求，态度异常坚决。
“我要回学校。”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那里…有我需要找的东西。关于小野，关于…我们所有人。”
父母拗不过他，加上医生认为回归熟悉环境或许有助于心理恢复，最终妥协。只是要求他每天必须回家，并接受持续的跟踪心理评估。
踏进久违的校园，熟悉又陌生。梧桐树的叶子更茂密了，操场上有学生在奔跑喧闹。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仿佛那一个多月的地狱经历，只是集体癔症的一场噩梦。
唯有踏进高三（7）班教室的那一刻，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声音瞬间消失。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陈远、苏晓、林薇三人身上。目光里充满了好奇、探究、恐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赵小野的空座位依旧在那里，像一个无法忽视的黑洞。课桌上积了一层薄灰，那截粉笔头还静静地躺在那里。
陈远无视了所有目光，径首走向那个角落的空位。他的脚步有些虚浮，但每一步都异常坚定。
他拉开椅子，坐下。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病号服传来。
他抬起头，目光投向那块巨大的墨绿色黑板。
日光灯下，黑板光洁。那道未完成的几何辅助线己经被擦掉，只留下一片均匀的墨绿。讲台上放着一盒崭新的白色粉笔。
一切如常。
然而，就在陈远的目光扫过黑板正中央那片空白的区域时——
滋…滋…
一点幽蓝色的光点，极其突兀地、如同从黑板内部渗透出来一般，在墨绿色的平面上悄然亮起！位置，恰好是当初赵小野被叫上讲台演算那道物理题时，他写下第一个数字的地方！
**[未知意识碎片活动… 同步率：0.02% ↑]**
冰冷的提示音在陈远脑中炸响！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接近！
紧接着，那幽蓝的光点开始移动！如同一个无形的幽灵，用光作笔，在黑板上书写！它移动得比在病房墙上时流畅了许多，光芒也稳定了一些。
它没有写坐标。
它在写…**公式**！
一行行由幽蓝光点构成的、复杂到令人眼花缭乱的数学符号和物理方程，如同瀑布般在黑板上飞速流淌！微分算子、矩阵方程、量子态符号、时空曲率张量…夹杂着大量陈远无法理解的、扭曲如蝌蚪般的符文！公式的核心，依旧是那个不断出现的——**Ψ**！
公式流淌的速度越来越快！光芒越来越亮！黑板仿佛变成了一块巨大的显示屏！整个教室的空气都开始发出低沉的嗡鸣！日光灯管疯狂闪烁！
“天啊！那是什么？”
“黑板上…有鬼画符！”
“光！蓝色的光！自己冒出来的！”
教室里的学生发出惊恐的尖叫，纷纷后退，桌椅被撞得东倒西歪！
苏晓和林薇脸色煞白，紧紧捂住嘴，眼中却燃烧着激动和恐惧交织的光芒。
陈远的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他死死盯着那飞速流淌的公式，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林薇给他的纸条碎片在脑中飞速闪过！黑板坟场的公式！薛定谔方程！意识锚定！混沌变量！
他看懂了！赵小野在写一个全新的、更加完善的、用于稳固自身“稳定态意识弥散”的锚定公式！他在利用黑板作为媒介，利用残留的坐标信息作为能量节点，试图完成最后的自我修复！他需要能量！大量的、纯净的、能驱动这个复杂公式的能量！
黑板就是接收器！粉笔就是钥匙！而能量源…
陈远的目光猛地扫向讲台上那盒崭新的白色粉笔！他挣扎着站起，踉跄着扑向讲台！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他抓起一根粉笔，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戳向黑板上那片幽蓝公式流淌的核心区域！戳向那个不断闪烁、如同公式心脏的——**Ψ**符号！
粉笔接触黑板的刹那！
嗡——！！！！
一股无形的力场以接触点为中心轰然爆发！陈远手中的粉笔瞬间化为齑粉！黑板上的幽蓝公式光芒暴涨！整个教室剧烈震动！日光灯管噼啪爆裂！狂风凭空卷起书本纸张！
一道凝练的、纯粹由幽蓝公式构成的、冰冷而理性的意念洪流，如同决堤的天河，狠狠灌入陈远的脑海！
“能量…注入…坐标…稳固…Ψ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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