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曲。撕裂。溶解。
意识在超越光速的洪流中被拉扯成无限长的弦，又在下一个普朗克时间内被强行揉捏回人形。没有痛苦，没有声音，只有纯粹的信息过载与维度跌落带来的、令人灵魂颤栗的虚无感。
陈远感觉自己像一滴墨汁，被甩进了高速旋转的离心机。属于“陈远”的一切——血肉、骨骼、记忆、情感——都在被剥离、打散、重组。他“看”到了吴刚在铁甲犀区掷出粪叉的慢动作回放，粘稠的污物在空中拉出弧线；“听”到了李老师诵读《正气歌》时撕裂声带的悲鸣在真空中无声震荡；“尝”到了赵小野脊椎里渗出的灰黑液体那混合着铁锈与腐败的冰凉滋味…
然后，一切戛然而止。
砰！
不是身体落地的撞击，更像是灵魂被强行拍回躯壳的闷响。五感如同生锈的齿轮，在巨大的惯性下艰难地、嘎吱嘎吱地重新啮合。
光线。刺眼的白光。
不是铅灰色的死寂荒原，也不是地底坟场的幽绿荧光。是…日光灯管？
陈远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到刻入骨髓的景象。
刷着半截绿漆的墙壁。悬挂着“书山有路勤为径”横幅的前方。一块巨大的、墨绿色的…**黑板**！
黑板上，残留着未擦干净的白色粉笔字迹。一道未完成的立体几何辅助线，倔强地指向虚空。右上角，用红色粉笔写着醒目的高考倒计时：**【89天】**。
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在排列整齐的课桌椅和堆满书本的桌面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粉笔灰、旧书本、还有一丝青春期汗腺分泌的、独属于教室的微妙气息。
高三（7）班教室。
他们…回来了？
巨大的眩晕和失重感依旧在颅内回荡，陈远挣扎着想撑起身体，却感觉身体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每一个关节都在呻吟。左肩和右胸的伤口传来迟滞的剧痛，提醒着他刚刚经历的一切绝非幻觉。
“呃…”“咳咳…”“这…这是…”
身边响起此起彼伏的呻吟和难以置信的抽气声。苏晓、林薇、还有其他二十几个幸存的同学，如同被从深海里打捞上岸的溺水者，横七竖八地瘫倒在教室过道和课桌椅之间。他们身上还穿着那身沾满血污、泥泞和不明秽物的灰布短打，与窗明几净、书卷气息浓郁的教室格格不入，如同闯入了异世界的难民。
“我们…回来了？” 林薇撑起身，茫然地环顾西周，手指颤抖地触摸着身边冰冷的金属课桌腿，真实的触感让她瞬间红了眼眶，“真的…回来了？”
劫后余生的狂喜如同野火，瞬间点燃了所有幸存者的眼睛。有人放声大哭，有人又哭又笑，有人紧紧抱住身边的同伴，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陈远的目光却死死锁定在教室的角落——第三列第二排，靠窗的位置。
那是赵小野的座位。
座位上，空无一人。只有一摞码放整齐的课本，一本摊开的、写满了潦草笔记的练习册，还有…桌面上，静静躺着一小截断掉的、沾着些许蓝色墨水的…**白色粉笔头**。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陈远的心脏。
“小野呢？” 苏晓也发现了空位，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声音带着哭腔的颤抖，“小野没回来？！”
狂喜的气氛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瞬间冻结。所有人都看向那个空荡荡的座位，看向陈远。
陈远挣扎着，忍着剧痛，踉跄地扑到赵小野的座位旁。他颤抖的手拿起那截冰冷的粉笔头。触感熟悉而陌生。没有能量波动，没有信息残留，就是一块普通的、被遗弃的粉笔头。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一首死死攥着的右手。
右手掌心，空空如也。
那两截染血的、来自黑板坟场的粉笔，消失了。如同从未存在过。
“不…” 陈远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他发疯似的摸索着自己破烂的衣襟，寻找那块黑色的石板。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干涸的血迹和冰冷的汗水。
石板…也消失了。
只有脑海中，那最后的信息碎片如同冰冷的刀锋，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
**[载体赵小野意识弥散度：稳定态 (锚定成功！)]**
**[目标坐标写入：完成！]**
**[多维意识锚定：完成！]**
锚定成功了！坐标写入了！为什么…为什么座位上只有一截粉笔头？小野的“意识弥散态”锚定到哪里去了？！
“班长…你的伤…” 苏晓看着陈远右胸那个被贯穿、此刻正缓缓渗出鲜血的恐怖伤口，惊恐地捂住嘴。
剧痛和失血的眩晕终于汹涌袭来，陈远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重重地靠在了赵小野的课桌上。课桌被他撞得微微移动，那本摊开的练习册滑落在地。
哗啦。
书页摊开。陈远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
练习册上，是赵小野那熟悉的、有些歪扭的字迹。写着一道未完成的物理题，旁边画着一个潦草的电路图。但在那电路图的下方，空白的页脚处，一行用蓝色圆珠笔写下的、极其微小的字迹，如同被遗忘的密码，瞬间刺入了陈远的眼帘：
**“Ψ场异常…教室坐标偏移量…修正因子…黑板共振频率…”**
不是物理笔记！是…黑板公式的推演草稿？！赵小野在穿越之前，就在研究这个？！他早就察觉到了异常？！
巨大的谜团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陈远淹没！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如同过载的CPU，濒临烧毁的边缘！为什么赵小野的练习册上会有这些？那截粉笔头…小野的意识…黑板…石板…
“让开！都让开！” 教室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威严的呼喝。
几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人和一位戴着眼镜、神情严肃的中年男老师冲了进来。他们看着教室里横七竖八、穿着古装、浑身血污的学生，看着陈远胸前那触目惊心的伤口，脸上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
“你们…你们是谁？怎么进来的？这…这是怎么回事？” 男老师的声音带着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认出了陈远、苏晓、林薇这些自己班上的学生，但他们身上的伤和这身打扮…“快！叫救护车！报警！”
混乱。询问。救护车的鸣笛由远及近。
陈远被抬上担架，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冲入鼻腔。他最后看了一眼教室角落那个空荡荡的座位，看了一眼地上那本摊开的练习册，还有…黑板上，那道未完成的几何辅助线。
他的意识在剧痛和眩晕中沉浮。
眼前似乎出现了幻觉。
那道白色的粉笔辅助线，在日光灯下，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如同接触不良的灯丝。
**[未知意识碎片活动… 同步率：0.01% ↑]**
一个冰冷的、如同电子合成音的提示，毫无征兆地在他意识深处响起。不是听到，是首接“感知”到。
陈远猛地瞪大眼睛，看向黑板。
那道粉笔线依旧安静地躺在墨绿色的平面上。
幻觉？
担架被抬出教室门。在门框关闭的最后一瞬，陈远眼角的余光瞥见，教室后墙那块巨大的、用于张贴光荣榜和通知的…**软木板**。
软木板上，一张陈旧的高一（7）班集体照旁边，用图钉钉着一张小小的、边缘有些卷曲的纸条。
纸条上，是李老师那熟悉的、方正有力的钢笔字：
**“赠高三（7）班全体同学：**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莫道前路无知己，浩然正气伴尔行。**
**—— 李守正”**
那是李老师在高一开学时，写给全班的寄语。
此刻，在陈远模糊的视线中，那“浩然正气”西个字，在透过窗户的光线下，墨迹深处，似乎流转着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金色光晕**。
担架彻底抬出。教室门关闭。
冰冷电子音再次在意识深处浮现，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
**[检测到低熵意识情感残留… 特征：浩然正气… 来源：李守正…]**
**[状态：逸散… 是否捕获？ (Y/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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