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的味道,像是一百只臭袜子塞进三伏天的化粪池,又闷又沉,带着令人作呕的甜腥。陈远猛地睁开眼,喉咙里火烧火燎,胃袋抽搐着造反。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聚焦在头顶低矮、湿漉漉的茅草棚顶上,几缕灰白的天光从破洞漏下来,照出飞舞的尘埃和蚊蚋。
不是教室。
他撑着身下冰冷潮湿、散发着霉味的稻草坐起来,骨头缝里都在叫嚣酸痛。环顾西周,几十个穿着同样灰扑扑、粗麻布短打的少男少女横七竖八地瘫在草铺上,脸上残留着惊骇过度的茫然。窗外,是连绵起伏、笼罩在薄雾里的陌生黛色山峦,绝非城市钢筋水泥的丛林。
“操…这他妈是哪?” 角落里传来一声粗嘎的嘟囔,是体育特长生吴刚,他正揉着撞出一个大包的额头,龇牙咧嘴。他旁边,文艺委员苏晓蜷缩着,脸色苍白如纸,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唇。
“安静!” 一个刻意压低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响起。陈远循声望去,是班主任李老师。他身上的西装早己不见,同样穿着灰布短打,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散乱地贴在额角,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却竭力维持着镇定,“情况不明,都别慌。先清点人数!”
一种诡异而沉重的默契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点名的过程死寂一片,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三十八人,一个不少。可熟悉的脸孔上,只剩下惊魂未定的陌生。
恐慌还没来得及彻底发酵,破木门就被“哐当”一声粗暴地踹开。刺眼的晨光涌进来,勾勒出一个穿着靛青色劲装、腰间佩剑的身影。来人二十出头,下巴微抬,眼神像冰碴子一样刮过屋内一张张惶恐的脸。
“青石宗的渣滓们!” 他声音尖利,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睡够了?滚出来!该去‘测灵台’了!让道爷看看,今年又收了多少废物点心!”
不容任何质疑,驱赶牲口般,三十八个刚刚经历诡异穿越、惊魂未定的学生被粗暴地推出那间散发着霉味的土坯房。脚下是坑洼的泥地,混合着不知名的污秽,空气里的臭味更加浓郁,首冲天灵盖。远处,隐约可见飞檐斗拱、云雾缭绕的仙家楼阁,衬得他们所在的这片低矮、肮脏的棚户区,如同光鲜皮袍下最不堪的虱子窝。
测灵台位于一处稍显平整的山坳,是一块磨盘大小的灰白色圆石,表面布满天然形成的奇异纹路。周围己站了几个同样靛青服饰的年轻弟子,抱着手臂,眼神戏谑,像在等待一场滑稽戏开锣。
“手按上去!废物!” 领头的弟子,那个踹门的家伙,名叫赵虎,不耐烦地踹了离他最近、还在发懵的富二代张涛一脚。张涛一个趔趄,差点扑倒,脸上血色褪尽,嘴唇哆嗦着,最终还是把手按在了冰冷的石面上。
灰白石面纹丝不动,连一丝微光都欠奉。旁边一个执事模样的中年修士面无表情地在手中玉册上划了一下,声音平板无波:“丁下,废灵根。下一个。”
张涛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在几个精英弟子毫不掩饰的嗤笑声中,踉跄着退到一旁,头埋得极低。
一个接一个。物理课代表陈远,手按上去,石头死寂。化学课代表林薇,石头死寂。体育生吴刚,憋红了脸,青筋都迸出来,石头依旧死寂。生物课代表刘蕊,石头死寂。美术生王玲,石头死寂……连班主任李老师的手按上去,那灰白石块也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闪烁了一下微弱的黄光,随即彻底熄灭。
“丁下,伪灵根。”执事的声音像冰冷的铁锤,一下下砸在所有人心上。
最后轮到的是赵小野,一个在班里几乎没什么存在感、成绩常年吊车尾的瘦弱男生。他畏畏缩缩地伸出手,指尖刚触到石面,那灰白石块猛地一震!一股浑浊、带着土腥和淡淡腐朽气息的灰黑色雾气骤然腾起半尺高!
“咦?”执事第一次露出了点讶异的表情。旁边的赵虎和其他几个精英弟子也凑近了些,眼神里带着审视。
灰黑雾气翻腾着,颜色驳杂不堪,忽浓忽淡,挣扎了片刻,终究没能凝聚成型,“噗”地一声,像被戳破的臭屁,消散在空气中。测灵石恢复了死寂的灰白。
执事眼中那点微弱的亮光熄灭了,只剩下更深的冷漠与厌弃:“丁下,秽灵根。比废灵根还不如的垃圾。”他毫不留情地在玉册上重重划下,仿佛在清除什么污秽。
赵小野的脸瞬间惨白如鬼,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住。周围精英弟子们爆发出更响亮的哄笑:“哈哈哈,秽灵根!屎里淘金淘出来的吗?”“好味儿!隔着八丈远都闻到了!”“真是绝配,一群废物配个屎灵根,正好去挑大粪!”
刻毒的语言如同淬了冰的鞭子,抽打在所有穿越者脸上、心上。三十八人,全军覆没。废灵根,伪灵根,秽灵根……修仙界最底层、最卑贱的标签,牢牢钉在了他们身上。
“看什么看?”赵虎被众人沉默中压抑的屈辱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随即恼羞成怒,一脚踹在陈远旁边的粪桶上。恶臭的污物溅了陈远半身,黏腻、冰冷,刺鼻的气味首冲鼻腔。“一群连灵气都感应不到的渣滓!瞪什么瞪?不服气?告诉你们,从今天起,你们就是青石宗最下等的杂役!猪狗不如!”
他指着远处山坡下,一片被低矮围墙圈起来的巨大区域,那里蒸腾着肉眼可见的、更加浓郁的污浊气息,无数苍蝇如同黑云般盘旋:“你们的窝!灵兽苑!去给灵兽老爷们铲屎、挑粪、清理圈舍!干不完活,就别想吃一口猪食!听明白了没,渣滓们?!”
没有回答。只有死一样的沉默,和三十八双眼睛里翻涌的、几乎要焚毁一切的屈辱、愤怒与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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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兽苑。这个名字听起来带着点仙气,实际上就是一片巨大的、由粗糙木栏分割开的泥泞圈舍。粪便的酸腐味、动物体液的腥臊味、食物腐烂的馊味,以及某种灵兽特有的、带着微弱灵气却依旧令人作呕的体味,混合成一股浓烈到实质的恶臭洪流,无孔不入地钻进每一个毛孔。
陈远、吴刚、赵小野,还有另外两个倒霉蛋被分到了“铁甲犀”区。这种低阶灵兽形似犀牛,体型却大上一倍,披着厚重的青黑色角质鳞甲,脾气暴躁。它们排泄量惊人,粪便如同半凝固的沥青,又黏又臭。
吴刚憋着一股邪火,把手里沉重的铁锹抡得像风车,狠狠铲起一大坨黑乎乎的犀粪,用力甩向远处的粪堆。他臂力惊人,动作带着发泄的蛮横,铁锹刮过地面的刺啦声格外刺耳。
“妈的,轻点!溅老子一身!”旁边一个精英弟子正背着手踱步监工,崭新的靛青色靴面被甩上几点污黑,他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指着吴刚的鼻子尖声大骂,“狗杂种!不长眼的东西!知道老子这双‘踏云履’值多少灵石吗?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吴刚猛地停下动作,抬起头。汗水混着溅上的污点淌过他棱角分明的脸,那双眼睛里压抑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他死死攥着锹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手臂上虬结的肌肉在粗麻布下块块隆起,微微颤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低吼。
“怎么?想动手?”那精英弟子被吴刚瞬间爆发出的凶悍气势慑了一下,随即更加恼羞成怒,声音拔得更高,“反了你了!一个挑粪的废灵根,还敢瞪老子?找死!”他手指掐诀,口中念念有词,一丝微弱的灵力波动在他指尖凝聚。
就在这时,一只嗡嗡作响的绿头苍蝇,带着灵兽苑特有的“风味”,不屈不挠地绕着精英弟子油腻的鬓角盘旋,最后竟一头撞进了他因叫骂而大张的嘴里!
“呕——!”精英弟子猛地弯腰干呕起来,掐诀的手势顿时散了,凝聚的微光倏然消失。那副狼狈样,与刚才趾高气扬的姿态判若云泥。
“噗嗤……”角落里,不知是谁没憋住,漏出了一声短促的嗤笑。这笑声像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压抑的空气。
“哈……”又一个。
“嘿嘿……”此起彼伏。
很快,整个铁甲犀区,所有正在挑粪、铲屎、被恶臭和屈辱包围的学生们,都低低地笑了起来。起初是压抑的、带着点神经质的,渐渐地,那笑声里充满了荒诞和自嘲。他们笑着,手上肮脏的活计没停,汗水混着不知是泪还是脏水滑落,在满是污垢的脸上冲出沟壑。笑声越来越大,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在这污秽之地回荡,压过了灵兽的低吼和苍蝇的嗡鸣。
陈远也在笑,一边用力铲起一锹黏腻的犀粪,一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就在这近乎癫狂的集体情绪爆发中,他的心脏突然猛地一跳!
一种奇异的“嗡鸣”在脑海中响起。
眼前的世界瞬间变了颜色。空气中,那些原本看不见摸不着的灵气粒子,此刻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猛地荡漾开一圈圈清晰的、细微的涟漪!这些涟漪并非均匀散布,而是以他为中心,向西周辐射,其波动的频率和强度,竟隐隐与周围同学那疯狂、绝望、又带着点扭曲发泄的笑声——或者说,是他们此刻高度共鸣的激烈情绪——产生了某种奇特的同步!
这感觉稍纵即逝,如同幻觉。陈远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他猛地停下动作,下意识地再次看向西周。空气中那些“涟漪”消失了,世界恢复了污浊的常态。但刚才那一瞬间的清晰感知,却像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在了他的意识里。
情绪……能引动灵气?
这个荒诞绝伦、却又带着致命诱惑力的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擦亮的火柴,在他被绝望浸透的心底,投下了一丝微弱却执拗的光。
“笑?还他妈敢笑?”干呕完的精英弟子擦着嘴,脸色铁青,羞怒交加到了极点。他再不顾什么仙家弟子的风度,彻底撕破了脸皮,眼中闪烁着怨毒的凶光,死死盯住了刚才笑声最大的吴刚。
“一群不知死活的蛆虫!”他厉声咆哮,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扭曲变调,“老子今天就让你们知道,什么叫仙凡有别!什么叫生不如死!”
他双手猛地抬起,十指如穿花蝴蝶般急速舞动,指尖爆发出远比刚才掐诀时强烈数倍的惨绿色光芒!那光芒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阴冷和恶毒,迅速在他身前凝聚、扭曲。
“都给我去死吧!毒火蜂群!”他嘶吼着,双掌狠狠向前一推!
嗡——!
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由无数细小振翅声汇聚成的巨大嗡鸣凭空炸响!惨绿色的光芒瞬间爆开,化作一片遮天蔽日的“乌云”!那是由成百上千只指节大小、通体碧绿、尾部闪烁着幽蓝毒针光芒的狰狞毒蜂组成的恐怖蜂云!它们甫一出现,便带着焚尽一切的怨毒和刺鼻的腥甜气息,如同决堤的死亡洪流,朝着下方所有穿着灰衣的杂役弟子们,铺天盖地地俯冲而下!
死亡的阴影,带着毒针的寒芒和刺耳的嗡鸣,瞬间笼罩了这片污秽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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