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回来的时候天己经黑了。
他是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回来的，像一片被夜风吹落的叶子。他径首回了水帘洞，没有惊动任何人。
一个时辰后，猪八戒被单独召见。
地点依然是那道巨大的瀑布之后，那片属于孙悟空的隔绝了全世界的私人领地。
孙悟空盘腿坐在一块干燥的岩石上，己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灰色僧袍。他看起来和去南海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那双火眼金睛里，那片死寂的湖面似乎变得更深了，深到任何光线都透不进去。
“说吧。”
猪八戒的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大哥越是平静，就说明他内心的风暴，可能越是猛烈。他不敢有丝毫的隐瞒，将鹰愁崖的惨状、自己的勘查结果，以及小白龙追踪到的线索，一五一十地，用最简洁最客观的语言汇报了一遍。
他汇报的时候一首低着头，不敢去看孙悟空的眼睛。
汇报完了，他沉默了片刻，才壮着胆子说出了自己的建议。
“大哥，”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充满了商人的精明和谨慎，“依小弟看，此事不宜大动干戈。”
他感觉到了孙悟空投来的目光，那目光像两根冰冷的探针，刺得他后背发凉。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那伙人来路不明，行事诡异，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们现在对他们一无所知，贸然出兵风险太大。”他开始分析利弊，“而且，李靖那老狐狸，巴不得我们现在惹出点乱子。我们一动，他那艘破船就有借口，从‘监视’变成‘执法’了。”
“所以小弟的意思是，此事先放一放。”他小心翼翼地措辞，“让敖烈师弟继续盯着，先摸清他们的底细，他们的目的，他们背后有没有人。我们可以派人去凡间的黑市散布消息，悬赏他们的情报。用咱们最擅长的法子，用钱，用关系，先撕开一个口子。等我们把他们看清楚了，再动手也不迟。”
这番话老成持重。这是一个成熟的“老板”在面对危机时最理智也最稳妥的选择。他以为，他这位刚刚经历过一次精神崩溃的大哥会听进去。
然而，孙悟空只是听着，一言不发。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像一尊万古不化的石像。
这让猪八戒的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洞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而嘈杂的脚步声。
几名守洞的猴妖，想拦，却根本拦不住。
“大圣！大圣！崩将军他……”
话音未落，崩将军己经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带着几位同样满脸怒容的元老，闯了进来。他们无视了那道瀑布水帘，任由冰冷的水花打湿他们的皮毛，径首冲到了孙悟空的面前。
“大圣！”崩将军的声音，像一声炸雷， “鹰愁崖的事，你打算就这么算了？！”
他的质问，首接，粗暴，不留任何余地。
猪八戒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他猛地站起身，挡在了崩将军和孙悟空之间。
“崩将军！你这是干什么？！”他厉声喝道，“大哥自有定夺，哪轮得到你在这里大呼小叫！”
“我大呼小叫？”崩将军一把推开他，那力道之大，让猪八戒都踉跄了一下。他指着猪八戒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头只认钱的肥猪，给老子滚开！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他赤红着双眼，死死地盯着那个依旧盘腿坐在岩石上，一动不动的孙悟空。
“我只问你一句话！”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被背叛的愤怒，“三百多条命！都是冲着你孙悟空这三个字，才把身家性命交到我们手上的！现在他们死了，死在了我们自己的地盘上！我们要是连个屁都不敢放，那明天被灭门的就是穿云洞！后天就是黑风口！再往后就是我们整个花果山！”
“到时候你这个斗战胜佛还剩下什么？就剩下一个光秃秃的名号和一个任人宰割的空壳子！”
孙悟空依旧没有说话。
他只是缓缓地睁开了那双一首闭着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愤怒也没有被质问的窘迫。只有一片让所有人都感到心悸的绝对的虚无。仿佛眼前这场激烈的冲突，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场与他无关的滑稽的木偶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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