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老板，不是比谁的拳头硬。”
孙悟空忽然开口，说了一句让袁通摸不着头脑的话。
他重新走回自己的石座，坐下，整个人，仿佛都陷进了那巨大的阴影里。
“当老板，是比谁，更能‘扛事’。”
他的声音，很轻，很飘，像是在对自己说。
“你以为，我立‘战堂’，颁布‘收租令’，是头脑一热？”他自嘲地笑了笑，“我是在自救。我心里有一团火，烧得我快要炸了。我需要一个口子，把这股火，放出去。否则，先死的是我自己。”
这是他第一次，向除了观音之外的人，吐露自己内心的挣扎。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袁通说这些。或许，是从这个年轻的、犯了错的猴子身上，看到了那个同样需要“被理解”的自己。
袁通彻底呆住了。他从未想过，他所做的这一切，竟然是建立在这样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的“理由”之上。大圣，不是在励精图治，而是在……发泄？
“你以为，我不知道动太乙天尊的东西，会有什么后果？”孙悟空继续说道，“我知道。我比猪八戒那个蠢货，知道得更清楚。我知道，这一步踏出去，花果山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我甚至，想过借你的手，把这层窗户纸，给捅破。”
“但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真的，把它给捅破了。”
孙悟空的目光，重新聚焦在袁通的脸上。那目光，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析着袁通的神魂。
“你做这件事，有几分，是为了我，为了花果山？”
“又有几分，是为了你自己，为了你那个‘战堂之主’的位置，为了你在山里的名声？”
这个问题，像一道闪电，劈中了袁通的内心最深处。
他张口结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那点不可告人的、混杂在“忠诚”之下的个人野心，被孙悟空，看得一清二楚。
“我……”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羞愧和难堪，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用回答了。”孙悟空挥了挥手，“我懂。”
他站起身，走到袁通面前，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这个举动，让袁通受宠若惊，一时间，竟忘了反应。
“你犯了错，天大的错。”孙悟空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动作很轻，却又带着千钧之力，“这个错，足以让你死一万次。”
“但是，”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无比锐利，“你现在，是我孙悟空的人。你的命，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天王老子也收不走。”
“你惹下的麻烦，我来扛。”
“从现在起，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待在水帘洞，一步也不许出去。抄写《金刚经》，一万遍。什么时候，你那颗燥得像火炭一样的心，能静下来了，什么时候，再出来见我。”
“这是我对你的惩罚。”
袁通愣愣地看着孙悟空。他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这也算惩罚？
他看着孙悟空那双疲惫不堪，却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心的眼睛。他忽然明白了。
这或许是比杀了他，还要沉重的“惩罚”。
大圣，要一个人，去扛下所有。
而他，这个惹出滔天大祸的罪人，却只能像一个懦夫一样，躲在这里，抄写经文。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了袁通的心头。那不是感激，不是愧疚，而是一种……愿意为眼前这个人，粉身碎骨的，冲动。
“大圣……”他的眼眶，红了。
“滚吧。”孙悟空转过身，不再看他。
“我来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叫真正的‘扛事’。”
……
长流城，地下水道。
那堆燃烧着青蓝色火焰的篝火，己经熄灭了。
整个空间，陷入了彻底的黑暗和死寂。
只有浓重的血腥味，在阴暗潮湿的空气中，弥漫不散。
七八具小妖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他们的死状，极其诡异。没有明显的致命伤，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凝固着极度惊恐和难以置信的表情。仿佛在临死前，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他们的兵器，散落一地。但奇怪的是，他们手中的武器，大多，都插在了自己同伴的身上。
他们，是自相残杀而死的。
在据点的中央，黑熊精“熊大”，背靠着石柱，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的胸口，有一道深可见骨的爪痕，那是被他最信任的副手，那个鼠妖，临死前抓伤的。
而那只鼠妖，则被他的开山大斧，劈成了两半。
熊大是唯一的幸存者。
但他宁愿自己己经死了。
就在刚才，他经历了人生中最恐怖的一刻。
那诡异的青蓝色火焰燃起之后，他所有的手下，都疯了。他们一个个，双眼通红，像是见到了杀父仇人一样，开始互相攻击。
更可怕的是，他们口中，喊着的，是同一个名字。
“庞威！”
庞威，是他们这个团伙，上一任的老大。一个心狠手辣的狼妖。半年前，被熊大，联合这几个心腹，设计暗算，推下了万丈悬崖。
他们都以为，庞威己经死得透透的了。
但刚才，他看到了。
在跳动的青蓝色火焰中，他看到了庞威那张布满刀疤的、狰狞的脸。
他听到了庞威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地，低语着：“我回来了……我回来，向你们这些叛徒，索命了……”
幻觉！一定是幻觉！
熊大拼命地告诉自己。
但那种发自神魂深处的恐惧，却是那么的真实。
他挥舞着大斧，砍倒了一个又一个“发疯”的同伴。首到最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滴答。”
水滴的声音，再次响起。
熊大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黑暗中，一个身影，缓缓地，从一滩积水中，“升”了起来。
那是一个身穿白衣的青年。他面容清秀，神情淡漠，仿佛不属于这个肮脏污秽的地下世界。他的身上，没有一丝妖气，也没有一丝杀气。
但他只是站在那里，就让熊大感觉，比刚才面对“庞威”的鬼魂，还要恐惧一百倍。
“你……你是谁？”熊大声音颤抖地问道。
白衣青年没有回答。
他只是伸出手。
在他的掌心，一截闪烁着莹莹绿光的“本命灵根”，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熊大瞳孔骤缩。他记得很清楚，那东西，明明是放在泥罐里的！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他色厉内荏地咆哮起来，挥舞着手中的大斧。
白衣青年看着他，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情绪。
那是一种仿佛在看一只蝼蚁的怜悯。
“我？”
他缓缓开口，声音，如同这地下水道里，最深沉的、冰冷的回响。
“我是来收尸的。”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熊大只觉得脖子一凉。
他低下头，看到自己的身体，正在缓缓地，向后倒下。
他的意识，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在他最后的视野里，他看到那个白衣青年，不知何时，己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青年的手指，在空中，轻轻一弹。
一缕看不见的、蕴含着龙威的火焰，落在了那些尸体上。
没有火光，没有声音。
所有的尸体，连同他们留下的血迹，都在瞬间，化作了飞灰，消散在空气中。
整个现场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小白龙转过身，看了一眼那个插着“本命灵根”的泥罐。
他没有动它。
他的任务，是处理“人”，不是取回“赃物”。
他需要一个“报案人”，来发现这一切。
他的身影，再次，融入了黑暗之中。
悄无声息，不留痕迹。
这是一场完美的，“执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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