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帘洞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猪八戒粗重的、带着恐惧的喘息声，和桃汁滴落在地上的“滴答”声。
孙悟空缓缓松开手，任由那团被捏成烂泥的桃肉，从指缝滑落。他用另一只手，在僧袍上漫不经心地擦了擦，但那股黏腻的、带着甜味的感觉，却仿佛渗进了皮肤里。
“他一个人干的？”孙悟空终于开口了，声音平静得可怕。
这种平静，比任何咆哮都让猪八戒感到恐惧。他知道，这是大师兄暴怒到极点的征兆。
“还……还有一个叫黄西的黄鼠狼妖……”猪八戒不敢隐瞒，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他打探来的所有情报都说了出来，“那黄西是个惯偷，在道上小有名气。应该是袁通找来的帮手。”
“黑市上的‘敛息符’，是你卖给他的？”孙悟空又问。
猪八戒的肥肉猛地一颤，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是！绝对不是！大哥，我发誓！我老猪是贪财，但我知道什么钱能挣，什么钱不能挣啊！这……这是要命的钱！我怎么敢碰！”
他说的是实话。他虽然通过黑市渠道贩卖各种违禁品，但像“敛息符”这种能用于顶级潜入的战略物资，他向来是只卖给“信得过”的老客户。
袁通，显然还不在这个名单上。
“那就是他从别的地方搞来的。”孙悟空的眼神，变得愈发冰冷。
这意味着，袁通，这个他刚刚提拔起来的“新人”，己经开始在家族之外，建立自己的“渠道”和“人脉”。
这是任何一个“老板”，都绝对无法容忍的。
“大哥，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啊！”猪八戒急得都快跳起来了，“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办？太乙救苦天尊，那是什么人物？那是三清之下，最受敬重的几位大天尊之一！他的‘人情’，遍布三界！咱们得罪了他，以后……以后咱们的‘生意’，别说做了，恐怕连山门都出不去啊！”
猪八戒想的，还是他的生意。在他看来，得罪李靖，只是和“官兵”起了冲突，虽然麻烦，但总有周旋的余地。而得罪太乙天尊，则相当于得罪了整个“上流社会”。人家不跟你打，不跟你杀，但会用一种你看不见的方式，让你在整个圈子里，彻底社死。
断你的财路，封你的关系网，让你变成一个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瘟神”。
这对于靠“关系”和“信息”吃饭的猪八戒来说，是比死还难受的惩罚。
“那依你看，该怎么办？”孙悟空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嘲讽。
“交人！必须交人！”猪八戒毫不犹豫地说道，“把袁通和那个黄老鼠，五花大绑，送到长乐宫门口，任由天尊发落！不！我们得亲自押过去，当着所有神仙的面，清理门户！大义灭亲！只有这样，才能撇清关系，才能让天尊消气，才能保住我们花果山……”
“够了。”
孙悟空打断了他。
“老猪，”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猪八戒面前，比他高出一个头的身影，投下巨大的阴影，“你记不记得，我前几天，在议事堂里，说过什么？”
猪八戒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大……大哥说……说过，战堂子弟，在外争斗，无论对错，山门之内，不究其过……”
“那你现在，是在教我，怎么自己打自己的脸吗？”孙悟空的声音，一字一顿，像铁锤一样，敲在猪八戒的心上。
猪八戒的脸，瞬间涨成了紫色。他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孙悟空刚用最强硬的姿态，立下了“新规矩”，核心就是“护短”。如果他现在因为天尊的压力，就把自己亲口赦免的“战堂之主”交出去，那他这个“大圣”，在花果山，乃至整个三界的威信，将一夜之间，荡然无存。
他会成为一个笑话。一个被天庭吓破了胆、出尔反尔的笑话。
到那时候，不用天庭来打，花果山自己就会从内部分崩离析。
“可……可是，大哥……”猪八戒的声音，都带上了绝望的颤音，“不交人，我们……我们怎么面对天尊的怒火？这……这是死局啊！”
“死局？”孙悟空的嘴角，咧嘴一笑，“俺老孙这一辈子，走的哪一步，不是死局？”
他不再理会在地的猪八戒，径首向洞外走去。
“传我的令，”他的声音，在水帘洞内回荡，“把袁通和黄西，给我带到议事堂。我倒要看看，他这个‘战堂之主’，长了几个胆子！”
猪八戒看着孙悟空的背影，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神空洞。
他知道，一场比之前对抗李靖，要可怕一百倍的风暴，己经无法避免了。
而他这条船上的所有人，都只能被牢牢地绑在桅杆上，跟着那个疯子船长，一头撞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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