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简落入掌心,温润依旧,如同暖玉。指腹轻轻,光滑的表面下,那缕吞噬了暗红血月、变得凝实粗壮的血色脉络,此刻正以一种餍足后的慵懒姿态缓缓流淌、沉浮。每一次细微的搏动,都传递出一种沉甸甸的力量感和更深邃的邪异,如同一条饱食后的毒蛇盘踞在温暖的巢穴里。
洞窟内的时间仿佛被冻结。
死寂。绝对的死寂。
玄甲卫兵如同被无形的冰霜冻结,僵立在原地,沉重的长戟无力地垂着,金属面甲下透出的目光充满了极致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恐惧。方才的杀意与悍勇,在目睹那轮象征“圣月”的恐怖存在被一块玉简生生“吃”掉后,彻底崩碎成了粉末。他们铠甲胸口那微型的月牙徽记,在祭坛熄灭后的昏暗光线下,显得黯淡而可笑。
刘福瘫坐在冰冷的石阶上,矮胖的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筛糠般抖动着。那张原本因惊怒而煞白的脸,此刻只剩下一种死灰般的绝望,嘴唇哆嗦着,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抽气声。他引以为傲的城主府管事身份,他口中神圣不可侵犯的“禁地”和“圣月”,在眼前这荒诞恐怖的景象面前,脆弱得像一张被戳破的废纸。
环形石阶上,那几个被强行抽取过生命精气的祭品,连痛苦的呻吟都彻底停止了,只剩下微弱到几乎断绝的呼吸。老瘸子依旧昏迷,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
祭坛彻底沉寂,化为一座冰冷、死寂的黑色石雕,底座上残余的符文如同干涸的血迹,再无一丝光亮。洞窟内弥漫的阴冷怨毒气息彻底消散,只剩下地底深处万年不变的湿寒,以及……一种庞大事件落幕后的、令人窒息的空茫。
在这片死寂的空茫中心,林玄静静伫立。他着掌中温润的玉简,目光平静地抬起,越过的刘福,越过僵立的甲士,落在了洞窟入口那巨大的、烟尘尚未散尽的豁口处。
那里,一个身影不知何时己悄然伫立。
素白锦袍,一尘不染,在洞窟昏暗的光线下,如同遗世独立的孤鹤。面容儒雅,三缕长须修剪得一丝不苟,眼神却深邃得如同两潭不见底的寒渊。正是青阳城主——白无涯。
他负手而立,姿态闲适,仿佛只是信步而来,欣赏一处新发现的古迹。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缓缓扫过整个狼藉的洞窟。
视线掠过那空荡死寂的祭坛顶端——那里曾悬浮着青阳城不为人知的力量核心。掠过环形石阶上痛苦蜷缩、气息奄奄的祭品——那是维系“圣月”的薪柴。掠过如泥、失魂落魄的刘福——这是他忠心的爪牙。掠过那些僵立如雕塑、心神崩溃的玄甲卫兵——这是他引以为傲的月卫。
最终,那深不见底的目光,落在了林玄身上。更确切地说,是落在了林玄掌中那块温润内敛、却刚刚吞噬了“圣月”的玉简之上。他的目光在那玉简上停留了足足三息,眼底深处,似乎有极其复杂的光影飞速掠过,震惊?了然?还是……一丝被强行压下的、难以言喻的贪婪?
最后,他的视线才真正对上林玄那双平静无波、清澈见底的眼睛。
没有预想中的暴怒,没有城主威严被践踏后的歇斯底里,甚至连一丝明显的杀意都未曾流露。白无涯的脸上,平静得如同覆盖了一层寒冰。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翻涌着一种深不见底的探究,仿佛要将林玄从皮囊到灵魂彻底看穿。而在这探究的冰冷之下,林玄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奇异的灼热?如同深渊底部的熔岩,被厚厚的冰层覆盖,却依旧散发着危险的热度。
“原来是你。”
白无涯终于开口了。声音温润平和,如同上好的古玉相击,不急不缓,清晰地传入洞窟每一个人的耳中。
然而,这温润的声音响起的同时,整个地下洞窟的空气温度,仿佛骤然下降到了冰点!一股无形的、远比之前血月威压更加深沉、更加凝练的寒意弥漫开来!那些僵立的玄甲卫兵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的刘福更是蜷缩起身体,如同面对天敌的爬虫。
白无涯的目光依旧锁定林玄,那丝奇异的灼热在眼底一闪而逝,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养了十年的玉,终于醒了?”
“养玉”?“醒了”?
这两个词如同冰冷的锥子,狠狠刺入林玄的耳膜!
他瞬间想起了赵铁山十年的嘲讽与驱逐,想起了自己十年如一日、在所有人眼中如同笑话般的“废柴”生涯,想起了后山断崖上无数个孤独吸纳月华的夜晚……难道这一切的“废柴”表象,这十年如一日的“蛰伏”,并非偶然?而是……被人刻意“圈养”的结果?为了……“养”这块玉?养到它“醒”来的这一刻?!
一股寒意,比洞窟的湿寒更甚,瞬间从林玄的尾椎骨窜上头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被无形大手操控、如同棋子般摆布了十年而浑然不觉的巨大荒谬感!
掌心的玉简似乎感应到了林玄心绪的波动,核心那缕饱食后的血色脉络慵懒地舒展了一下,散发出更加邪异满足的波动。
白无涯看着林玄依旧平静、但眼底深处终于泛起一丝涟漪的脸,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得没有丝毫温度。
“看来,它很满意今晚的‘血食’。”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林玄掌心的玉简,那丝灼热几乎要破冰而出,“只是,这‘醒’的动静,未免太大了些。”他的声音依旧温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跟我走一趟吧,有些事,该让你知道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降临!并非针对肉体,而是首指神魂!充满了上位者的意志与不容抗拒的威严!这威压比之前那暗红血月的精神冲击更加凝练、更加霸道!洞窟内残留的碎石粉尘都被这股威压激荡得簌簌落下!
那些僵立的玄甲卫兵如同得到了指令,瞬间从呆滞中惊醒!尽管眼中依旧残留着恐惧,但长期训练形成的服从本能瞬间压倒了个人意志!他们齐刷刷地挺首身躯,手中长戟再次扬起,冰冷的戟尖重新对准林玄!脚步沉重,如同铁流,缓缓向前逼近!包围圈瞬间收拢!
刘福也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滚爬爬地从地上挣扎起来,躲到一名高大的卫兵身后,探出半张煞白的脸,尖声叫道:“城主有令!还不束手就擒!”声音尖锐,却带着色厉内荏的颤抖。
白无涯负手而立,素白锦袍在昏暗的光线下纤尘不染,如同浊世中的仙人。他静静地看着林玄,等待着答案,或者说,等待着猎物入笼。
林玄的目光扫过缓缓逼近的冰冷戟尖,扫过白无涯那深不见底的幽邃眼神,最后落回自己掌心那块温润、却又邪异内蕴的玉简之上。
他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洞窟里阴冷湿寒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血腥与尘埃的味道。
然后,他抬起头,迎向白无涯的目光,脸上那最后一丝因“养玉”真相而起的波澜也彻底平复,只剩下比万载玄冰更深的平静。
他没有说话。
只是,握着玉简的那只手,五指,缓缓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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